池子裏已經有幾個村民,一旁石頭上還放著青稞酒,流磺挾裹著酒味兒撲麵而來,衝擊得鼻沾膜怪怪的,陽光照耀下,泉水清澈透明,別人搓下的泥垢在水波紋裏蠕動,水麵漂浮著的一層油膩。
若雨皺著眉輕呼怎麼這麼髒?
自然溫泉,沒人管,能這樣就不錯了。紫煙說,脫掉鞋進了池子,淌進過去坐在蔭涼的地方。
我用一隻腳試著水溫,有些躑躅。我沒有潔癖,幼時什麼樣的髒水都見過,不過要把身子泡進這泉水裏,心裏還真有點發怵。
下來啊,青桐姐!青柚笑著喊道,一邊趕著水上的漂浮物,尼桑覬了我一眼,嘴角浮起嘲諷的笑。
定了定神最終還是下水,坐到最右邊的角落裏,暖暖的泉水頓時包裹了身子,隻有裸露在外的肩有些許涼意。我再往下縮了縮,閉上眼睛靠在石頭上,聞聽身旁的若雨在說太曬了尼桑哥我們換個位置吧。然後一陣唏嗦聲,突感身邊壓力倍增。我悄悄往左邊挪了挪,隻想不著痕跡地離那股莫名其妙的壓力遠一點。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讓本來就小的池子愈發擁擠。
紫煙和若雨在閑聊。若雨問紫煙在哪裏工作,紫煙說在礦業公司,還把礦在什麼位置,平時都幹些什麼說得像真的一樣,我閉眼靠在石壁上,陽光熱辣辣的,神情有些恍惚。我是喜歡陽光的,自幼如此。隻要有太陽出來,就會有影子出現。那影子就是我的閨蜜,所有的心事隻告訴寸步不離的影子。
聽到一陣水聲,估計是又有人進來了,尼桑往我這邊動了一下,腿挨到了我的腿,我隻得再往邊上縮了一下,半個身子都緊貼在了池壁上。尼桑開始跟池裏的當地人喝酒,用我們聽不懂的方言聊天。突然感覺有人在碰我的腿,而且是故意的,心裏有些厭煩,便把兩腿交疊起來,盡可能地縮小空間,那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開始用腳在我小腿上摩擦起來,讓我心底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厭惡感,眼睛睜開一條縫斜視右邊,尼桑喝著啤酒,若雨靠在他身上,仿佛局外人。
此景此情讓我想起一幅慢畫:兩女中間一男,男的摟著身邊的女友,一隻手卻從背後悄悄伸出握著另一個女子的手。
我天生沒有調情的細胞,也從沒對任何男人動心過。就算那個跟富婆跑了的前夫,我對他也更多的是習慣,而不是書裏所寫的那種你濃我濃到亙古不分的愛情。後來我自己反思那時為時不長的婚姻,他之所以不顧一切地離開跟那個長相遠不如我的女人走,表麵的原因是賺棄我家填不滿的無底貧窮外,更深沉的原因可能也厭煩了整天麵對一張冷冰冰的臉。
再次把兩腿往池邊收了一下,微眯了眼繼續放空自己,恍惚中,突聞琴聲,《月光邊境》的旋律優美,流暢的音符從腦海中一個個跳了出來,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水麵上躍動。
你會彈琴?尼桑突然問。
我驚了一下,手指頓時僵住。唉,這幻覺近來越來越頻繁了!音樂,是我心之所戀矣,就算幻影婆娑,總還是有份美好留存。
我尷尬地笑笑,眼光移向遠處。山頭有淺淺的白,昨晚應該下雪了的。對於生活在四川盆地的我,過去很少領略漫天雪花飛舞大地一片潔白的景像;而高原,就算是夏天,冰雹也是說下就下的,飄個雪花實在不算什麼。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做個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白雪公主,住在雪山腳下的小木屋裏,與七個小矮人終老。
可笑吧?與我終老的不是白馬王子,而是七個小矮人!但是,我仍然固執地守著心底的那個夢,就算現在,你要問我白雪公主最好的結局應該是什麼樣的,我仍然認為,公主和七個矮人相伴相守到老是最好的結果。
可能是自己的沉默助長了尼桑,他肆無忌彈地把腿直接壓在我的腿上,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