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天花板上那盞熟悉到讓人想吐的吊燈:燙金的塑料花籃底座,五片藍綠色的鐵片假裝花瓣向外張牙舞爪的伸展,花瓣們的最中間,冒出個小小的白尖——其實就是個節能燈泡。
沒錯,就是這盞醜到令人發指的吊燈,我們家室內裝修的最大敗筆,我爸當年貪圖便宜淘來的滯銷貨,就是它,伴隨我度過了漫長而狗血的青春歲月。
每回從噩夢驚醒,看見頭上懸著的這盞燈,我都恨不得回去接著做噩夢,上大學之前那些年,是這盞燈給了我無限上進的動力——我要考大學,離開家就看不見了!
條件反射,我立馬雙手抱頭,死死閉上眼睛。
奈何窗外的陽光肆無忌憚照到我臉上,怎麼使勁兒也睡不下去了。我房間的窗是朝東的,我媽為了不讓我睡懶覺,每天早晨5點就過來幫我把窗簾拉開,不分寒暑,數年如一。
我不肯放棄努力,使勁兒把腦袋埋進被窩裏,但是依然聽得見爸爸媽媽在廚房的聊天,聽起來他們的語氣不是那麼平和,爭論不休的居然是我初中時代的往事。
我口水未幹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冷笑,都過去那麼久了還在互相埋怨什麼?那些人,那些事有什麼可回憶的,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
在床上掙紮到中午,身體和心靈同時覺得空虛,我終於忍不住爬起來徑直走向廚房,我一屁股坐到餐桌前,噘著嘴巴撒嬌道:“我餓了!”
媽媽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用下巴指了指電飯鍋:“那不是飯麼!”
咦?態度為何如此惡劣?要知道,自從考上大學,這種神態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我媽臉上了,我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頭看我爸,想問問我媽是不是吃錯東西了,沒想到我爸竟然也是一如十幾年前,給我一臉“你咋還不去死”的表情。
這我就想不通了。
我叫尹策,剛剛過完30歲生日,在帝都某著名財經雜誌擔任主編,經過多年不懈努力,儼然混進高薪白領隊伍,我爹媽早就忘了當年對於我未來的職業是撿破爛或者放豬的種種預言,逢年過節回趟老家,爹媽看見我就像看見花兒一樣。今天怎麼感覺一覺醒來,時光倒退回苦逼的年少時光了呢?
用力搖了搖頭,環顧四周,越看越覺得瘮人。
我現在能夠想起來的是,昨天晚上同學聚會之後,有人把我送回了北京的公寓,後麵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但我現在,就是宿醉醒來的現在,我的的確確是在家裏,我的東北老家!
是喝斷片了還是出車禍失憶了?為什麼這中間一點銜接都沒有?
我腦子裏一片混沌,暗自悔恨昨天又喝大了,以至於到現在還是宿醉未醒的狀態,都搞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什麼狀況了。
晃晃悠悠回到自己房間,看到書桌上淩亂的堆著初中各科的練習冊、筆記本,連那本早就被班主任碎屍的日記本都還在!
這就有點兒太假了,想當年就因為這本日記,我還跟班主任秦燕動過手,如果連它還在,那我胳膊上被秦燕咬下的牙印又算什麼!?
一邊想一邊憤憤抬起手,映入眼簾的少女玉臂那叫一個玲瓏剔透,翻來覆去找了半天,疤痕竟然不在了!那個伴我多年,讓我一看見就充滿戰鬥激情的青春印記,它竟然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