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火燒雲際(1 / 2)

一,火燒雲際

正是夏日臨暗時分。剛下過一場雨,此刻滿天滿地都充斥著一股濕潤的泥土氣息。殘陽如血,天邊雲彩沉沉密密,越發顯露出一種瑰麗的赤色來。而後那如團團蛋黃一般的太陽慢慢沉下山去,餘光照亮天際,光暗交替之處,聚集的雲霞便成了藍紫之色。

盡管是驟雨過後,然而空氣裏的暖熱卻未見減退許多。楊若箏在房中打點行裝,隻覺得屋內又悶又熱,月白色立領旗袍裏早已捂出了細細密密的一身汗,粘膩得難受。她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收拾工作,轉身開窗。盡管老式的雕花木窗糊了窗紗,沾了雨水後格外沉重,但吃力推開之後吹進的一絲微風讓楊若箏心曠神怡,精神一振,仿佛連裏屋也瞬時明亮起來。

默默地吹了片刻風,身體筋骨似乎重新活絡過來。她正想收斂心神,繼續整理行李,便聽到廊上傳來腳步聲,自遠漸近,尚未抬頭去看,已聽到來人道:“哎呀,這天氣真是折騰人,太熱了。”接著竹簾被掀開,一雙小腳跨過門檻,深青色繡花鞋上有大片水漬。

楊若箏知是奶娘,便邊自顧自低下頭去,邊問道:“奶娘,若盈她們都收拾好了麼?”手中並未停歇,一件件衣裳整齊疊好,然後放入藤箱之內。

奶娘也覺屋內悶熱,掂足把竹簾卷起紮好,對楊若箏說:“三小姐還在收拾零碎的首飾……”

楊若箏聽了,不覺好笑:“什麼時候了,她倒還記掛著首飾。”

奶娘也笑了,眼角皺紋舒展開來像是靈活的魚尾擺動,說:“姑娘人家,誰不愛美。”她瞥見藤箱裏衣服一旁整齊疊著十來本書,又伸手指了指,繼續說道:“那二小姐你帶著這厚厚一遝,又是記掛著什麼呢?”

楊若箏裝作發怒,瞪她一眼,說:“精神糧食!和實質的糧食一樣重要!”

“我是粗人,不懂這些精神什麼實質的。可是那麼一大遝,得有多重啊二小姐!”

“此去不比平時,也不是出遊踏青,我自己提箱子還不行麼,又不勞煩奶娘你的。“楊若箏抬頭看了看外間天色,隻覺得比前半刻鍾又昏黑了許多,隨口問道:“現在幾點了?”

“六點了。老爺,大倌和四倌都已經把路上的事打點好了,隻待明日清晨便上路。”

明日清晨……。楊若箏頓下了手中活計,無聲在內心重複了一遍。原來以為時日尚多,來日方長,不知不覺中竟已是迫在眉睫了……此刻是已黃昏,即是說距離離開的時間,不足十二小時。

奶娘長歎了一聲,拿過了掖在衣襟的手帕擦額頭的汗,說:“哎,都說早燒不出門,晚燒行千裏。今天可是晚燒得紅紅火火的,但願祖宗保佑,這一路上順順利利,到達陽關後便安心了。二小姐呀,你說,那些大老爺是不是都過慣了安穩日子,覺得厭倦了,就想著法子來折磨我們這些平民?好端端的又要打仗了。我看這麼一走啊,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這裏。”

楊若箏怔了一怔,手中動作終究是停住了。半晌,她方苦笑道:“是啊,都是安穩日子過慣了。”

她父親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商賈,雖不算是家財萬貫,但也是家底殷實。一家子豐衣足食,閑適而安逸地過了多年。對於平民來說,本來日子平平淡淡,如流水般也罷了,但求安安穩穩一輩子。

怎料近五年內局勢急速轉亂。因前內閣政府無能,許多原受前總理親自委任的省市長官蠢蠢欲動,陽奉陰違,暗地裏招兵買馬,個個意圖擁兵自重。

月前內閣就《各省市長官任命及職責條例》急召所有官員入平成進行商討。然而因為無人同意《條例》當中的要求各省市長官交出手頭所有兵權的這一條,商討陷入僵局。原陸軍部總長陳漢仁眼見局勢僵持,一聲令下,調動平成衛戍兵馬以迫使官員就範。誰知管轄四省的上將程說率先發難,密電通知三萬大軍一個小時內突破平成二層封鎖,在例行月會之際將所有原內閣成員困於辦公大樓之內。次日程說通電全國,列出原內閣的十大罪狀,並且宣布解散原內閣,一切權力中心暫時移交到以他為首的一眾將領手上。與此同時程說自升為特等上將,再次調動軍隊,竟然神速地在七天內平定北地十省趁亂而起的大小戰事。此刻他手握重權,十省領土無疑已全然是他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