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春色,洗盡了南朝的“一草清明雨,漫天柳絮,春工羞和”的繾綣水靈,平添了一腔豪爽清澄。長陽古道,春風瑟瑟,夕陽漸沒,翠煙迷樹。遠遠碧綠叢外,一人一騎閑散而近。雖是孟春時節,但遲暮將歸,仍有三分料峭襲人。少女裙擺衣袖無風而灩灩翩然,腰際的綾束絲滑因風而起,纏綿地撫摩著少女的修長和曼妙。銀白色的駿馬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穿梭於蓁蓁草地之中,偶爾仰頭低嘶。
“雪,你是不是也想回家了?”感覺到馬兒在手臂上溫柔的廝摩,少女也不回頭,略帶希切,依舊款款前行。日暮迫近,玉宇澄空萬裏無埃,唯有雁字留痕。荷袂生寒,東風涼羅。少女舉目了望一眼青山隱隱,芳草千卉,炊煙嫋嫋,不禁欣羨滿足。忽然前麵官道上傳來嘈亂喧鬧聲響,引得雪馬輕蹄錯踏。少女不動聲色,白皙粉嫩的玉手迫上馬頭,雪馬用力嗅了幾下便像寶寶似的,舔住少女的纖指。官道上是一隊錦衣華服的人馬,侍衛佩刀司警,但婢女太監卻在他們身間焦灼穿梭,不時還有打翻茶壺盆碗的聲響。恭肅端卑沒有了影蹤。此刻離京師燕京隻有一天行程。少女仔細打量車馬人員的裝束,頗有朝鮮風氣。眼底光彩碎溢,少女頓時明白:這是朝鮮恭郡王與妻子端恪和碩公主回京省親。公主卻在五天前先行回到紫禁城!
少女錯開目光,皇室貴胄自有他們的水月洞天。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少女沒走幾步,便隱隱傳來一個憤恨而冰冷的聲音:小公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本王不會輕饒。 似乎是“屍位素餐”的太醫正被訓斥。少女凝視著,直到手間傳來馬兒舌頭舔咬的酥麻感覺時,她才“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地收回目光,繼續徒步。 斜陽落幕,寧靜淡泊的心更加依戀經久不歸的師門……還有那神秘的師父! 好像師父從未以真麵目示人吧!
悠悠往事,驀地腦海一片清明,元賦,你還好嗎? 甩開縷縷黯然神傷,抬起頭裝備歸家,少女看見有幾個人策馬加鞭先行離開隊伍快馬前行。 少女低吟半響,官道上不約而同地卸下手中的東西,沉沉而跪。 莫非是那小公子撐不住了?! “你們這群 廢物!”華蓋馬車裏的男子聲音粗暴嘶啞,少了三分冷厲,多了五分顫抖。 亂草離離倒,飛葉蒙風落。 少女眺望依舊蔚藍溢水的蒼穹,喃喃地:“師父……” 安慰了一下雪馬,少女湊近馬耳根,低聲柔柔道:“等我…” 長草微搖,綠影綽約,恍惚之間,少女已經飄忽不見芳蹤,唯有雪馬時斷時續地嘶鳴幾下,閑適垂頭啃草了。
“保護王爺和公主!”不知埋首下跪的人群誰突兀地喝叫,侍衛雖是張慌,但都訓練有素地提起兵器迅速向馬車圍攏,倒是婢女太監如烏合之眾四下竄逃。 “姑娘究竟是誰?為何行刺?” 待眾將士回神瞧見“刺客”已經在馬車前衣衫輕曳時,一美髯中年按劍向前喝問,周圍的士兵緊緊握住刀劍,鷹眼直盯那少女。 隻是,隻是,隻是那少女的臉……臉! 少女對周身的“風刀霜劍”置若罔聞,對著馬車裏幽幽道:“小公子再不救,怕真的陰陽相隔了!” 話音未落,馬車內一陣響動,那中年擔憂懼怕到張嘴無聲,車簾已經掀開,露出一袞服男子。 墨畫劍眉,雪染直鼻,施脂削唇,傅粉玉臉,眼睛漆黑,閃現著冷漠與痛楚。 少女心下暗道:果然是朝鮮第一美男子! 袞服男人目光犀利地打量少女:水綠春群飛翻袖簾,落落青絲間瀉下三根粉流蘇,隻是臉,臉上似乎戴了一層麵皮。 皺斂,晦暗,枯槁。 男人眉峰乍擰,全身散落開逼人的寒氣,顯示出對少女的絲毫不信任。中年侍衛眼見少女來曆不明,又不肯以真麵目示人,暗暗將劍對準少女,忍不住說:“王爺,這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