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彥濟和往常一樣在街上遊蕩,按次序走過大街小巷,從發著水果香氣的攤子到熱氣騰騰的點心店,然後進入外環。
自從退伍以後,他就天天在這條路上走,一般來說是騎自行車,這兩天車在維修,便步行而來。
至於他的目的地,是一個遊樂場,按理說二十好幾的人,不應該在這樣小孩子的地方徘徊,可是裏麵有一個項目老是吸引著他,讓他心心念念的放不下——重回世紀之交。雖說是搭設的1999年的場景,但卻是彥濟心中的執念,他攥緊拳頭,心裏想著:這是最後一次了,今天回家就找工作!
在兵營裏的時候就聽著這麼一個傳說,世紀之交會發生奇跡,沒準他就能回到高中畢業的時候,選對誌願,或許他現在就不用拿著退伍金閑在家裏。
南方的閏六月,說熱又冷,雨水接連不斷的從天上下到地下,從昨天下到今天,腳麵接著水泥地,混著熱氣,頭上又滲進去雨珠,涼颼颼的。
遊樂場沒有什麼人,在雨淋洗下略顯蕭條,票價也隻有平常的一半,彥濟在保安的目送下進去,恐怕像他這樣天天來,是誰也覺得奇怪。但就是來了這麼多回他也做不到和別人打的熟絡,這或許就是他升不了職隻能打道回府的原因。
步入項目場地,好像置身於電影中,鱗次櫛比的瓦房像極了他小時候看到的模樣,平添了古典的濾鏡。
重頭戲是蘇州街盡頭的蹦極,遊樂園宣傳的噱頭便是世紀之交可以穿越,他熟練的穿戴完畢,甚至示意工作人員不用麻煩,便徑自跳了下去。
全身的血液從腳到頭汩汩的流,他好像可以感知到經脈的跳動,似乎有一口血要從嘴巴裏麵噴出來。裝備在他身上的束縛感越來越小,又越來越大,許久都沒有感受到迎麵而來的水汽,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來的時間變得這麼長了,索性閉上眼,任憑風在他耳邊獵獵的響。
——停住了,彥濟終於沒有永無止境的下墜感了。他突然覺得裝備是不是綁的緊了,為何火燒火燎的疼。
彥濟睜開眼睛,似有一層淡淡的迷霧離開,四下冷冷清清的色調很是紮眼。他忽然覺得不對勁起來,蹦極場地下方的人工河怎麼變成了一個房間,這角落裏的柴草何時跑到了天上,房梁上的臘肉又何時俯衝到了地下。
這時他才明白自己的處境——他還保持著從台上跳下來的樣子,隻不過這回綁著他的是兩指粗的麻繩罷了,於是他就和臘肉似的風幹在房梁上,眼角能瞥到額頭被倒流的血撐的突起的青筋。
他動了動,牽動的肌肉像是從野外拉練回來一樣酸痛,他和戰友習慣把負重代稱拉練,比如三十公斤越野就是跑了三十斤,估計像他現在這樣的跑了得有六十公斤,簡直一秒鍾生死邊緣。
彥濟把充血的腦袋微微往上抬了些,眼見的是三麵的土牆,還有一麵是雕著簡單花紋的木門,像極了年少時期簡陋版的外婆家,蚊蠅在柴草周圍快速的飛,他的腦子也快速的轉。
所以說,他穿越了。
也許彥濟真的能重選自己接下來的人生,他遲疑而又興奮的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設想中是回力的跑鞋,李寧的運動衫,沒想到竟是布衣,他愣了愣,然後流了淚。他沉默的審視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在哪個朝代,現在唯一想的便是回家,再給傷口上些藥。
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像隻鹹魚一樣被綁的死死的,他想叫人來救他,張了張口,太幹,什麼也說不出來。
木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撞在土牆上,旋即射進來一片白光,逆光走進來一個人,看身形是個漢子。
彥濟眨巴兩下眼睛,定睛看了看來人,身材不高但是魁梧,蓄著胡須,身著土黃色長袍,黑色衣襟,手持竹棍,氣勢洶洶並不麵善。看來自己穿越到古代是沒跑了,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這是什麼朝代。
他動動嘴巴,卻沒有聲音,來人解下腰帶上的葫蘆給彥濟灌了一口,彥濟險些嗆到。幹咳兩聲,便問“這是什麼時候?”
來人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已是正午!你這廝連什麼時候都忘了,我看你是半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言罷便要揚起手中的竹棍。
“別不講道理”彥濟在部隊裏摸爬滾打過來,豈有懼怕之理,想當初入兵營第一天教官的問題就是“你怕疼嗎?”
漢子一個瞪眼“先生明日將擔任祭酒,眾弟子都在準備,隻有你事不關己,竟去酒鋪喝酒,作為師長,理當教訓你”
語畢揮著竹棍便打,一指粗的竹棍,韌性有餘,打的生疼,彥濟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體變得弱了還是竹棍實在霸道。聽的漢子沒頭沒腦的話,他推測自己的身份應是他的師兄弟,可漢子實在下死手,這不是教訓,簡直要命,難道就沒有半點同門之誼嗎,無他,隻得咬著牙憋著氣忍者。
正在彥濟苦不堪言之際,門口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搖晃著看到來人正提著長袍跨進門檻。來人急急忙忙按著漢子手上的竹棍,彥濟和他對上一眼,感覺他斯斯文文,好像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