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9日,天氣雨,心情多雲轉晴。”
愛熱鬧小姐在四年一次的生日裏寫下這段話。看似元氣滿滿的日記開頭,然而如果你翻看前幾年她敲下的博客日誌,你會覺得,是不是點錯網頁,誤進了一位女性精神患者的私人世界,無數篇關於心情的文字,全是歇斯底裏不知所雲的情緒發泄,而瀏覽量永遠都是零。
那時的她會因為晚上室友都不在而睡不著,會因為晨練時跟不上隊伍急得哭起來,會因為深夜打不通男朋友電話在博客上打下幾百個“啊啊啊”這樣的字,最可怕的一次,大家聚會落了她,她就用刀片劃手腕,嚇得室友把具有凶器潛質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所以,認識她的人都不敢忽視她的存在,卻又害怕和她走得太近。她走到哪裏遇到的都是笑臉相迎,卻依舊孤獨不安地過著每一天,像是生活在身邊的人用禮貌和距離砌起來的冰冷圍牆裏,逃脫不了自己,也融入不了別人。其實我知道,她隻是太害怕自己一個人了。
曾經多美好的女孩啊。
跟愛熱鬧小姐一起上過初中的人都知道,在那個小女生最脆弱最需要家人疼的年紀,她身上發生了一件多不幸的事。
清秀的長發,溫柔的脾氣,穿什麼樣的裙子都亮麗,碰上非典也拉不垮的優異成績,那時在老師和家長眼裏,她就是最招人喜歡的小公主,偶爾犯點小錯也隻是證明白璧難免微瑕。更讓其他女生羨慕的是,她屬於班裏唯一的引力源,所有男生整天圍著她轉。盡管這些自詡的衛星有時也會為了她互相衝撞,可這絲毫影響不了她文靜的淑女氣質。
就在初二,愛熱鬧小姐的父母簽了離婚協議,她被判給了父親。相依十多年的母親離開了她所在的城市。那陣子她每天晚上都守在家裏的電話旁,拉也拉不走,然而母親再也沒有打來。這樣殘酷的分離給她幼小心靈所帶來的傷害,不是一句不習慣和舍不得就能說得盡的。
所以後來愛熱鬧小姐一直很害怕分離。發生這件事情後她整個人開始變得抑鬱,成績一落千丈,也不再愛打扮自己。就好像原本傻白甜的小仙女,一下子就跌落到泥沼裏,失去了所有光澤。後來時光磨去了很多記憶的細節,卻沒能撫平她年幼裏那一段傷痛,仿佛生命中缺失了一段很重要的內容。
高一那年,愛熱鬧小姐戀愛了。
這幾乎是她的天空灰暗後透進來的第一束光。無法從家裏獲得足夠的關愛和陪伴,失落的小仙女對有男生願意借她肩膀哭十分感動。
那陣子看到她嘴角重新浮起笑容,我們都以為她被愛情治愈了。可她的男朋友卻覺得她占有欲太強,好像要用力擠進自己所有的私密世界,而且她還不可救藥沒日沒夜地需要人陪。其實他並不知道愛熱鬧小姐是個曾經被丟棄的小孩,最害怕自己抓得不夠緊,讓身邊的人有機會離開。
然而關係就像手中的沙子,太鬆太緊,都隻會加速流失。
一年以後,她跟男朋友分手了。一向脆弱敏感的愛熱鬧小姐破天荒地沒有哭,也不找任何人傾訴,隻是情緒變得更加低落。陰鬱的狀態和沉默的脾氣讓很多人無法走進她的內心世界,所以她並沒有什麼知心朋友,大部分不熟悉的同學也都是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她。她的沉默像是為自己築起了一座冰冷的宮殿,阻隔了外界投過來的所有利箭和溫暖,她呆在裏麵無比安全又無比孤寂。
那年生日,她開通了自己的博客,寫下的第一句話:是不是對自己以外的人再無祈求,就可以避免受到傷害?
鐵石心腸或許可以刀槍不入,可誰又能有勇氣去過那樣決絕的生活呢?
在這個時候,愛熱鬧小姐隻能從唯一不會拒絕和拋棄她的食物上尋找一些慰藉。可樂和薯片成了她終日的貼身伴侶,日漸臃腫起來的身材讓曾經圍繞她的追求者們無聲退場,也讓那些曾妒忌過他的女同胞們一雪前恥,卻給她帶來了一種卑微又可笑的安全感。
起碼以後打架,她再也不需要男朋友了。不過看到她的體格,就算人家有欺負她的心,也沒欺負她的興趣和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