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寫的,都寫的差不多了,他與我說過的事,我自己的事,仔仔細細的寫上去了。遺漏了的細節,在最後,我把他們補齊。
二十年前,我父親帶著我出山,剛抵岸沒多久,就遭到槍擊。那時我還以為會死,由於怕痛,我讓自己成假死的狀態。我父親為了保護我,將我整個人抱住,他身材高出我許多,我沒有受傷。後來有兩個人過來,他用手探我父親的頸動脈,確認沒有生存跡象之後,又來看我的傷勢。我父親身上的血跡都流到了我身上,有沒有槍傷他們並不清楚,估計他們探我生死確認死亡之後,根本無意這些事情。
我和父親被他們抬到一個垃圾堆裏,這裏惡臭難耐,等他們走後,我扒出一個坑,將我父親葬在這裏。處理完我父親的遺體,我基本沒有意識了,靠在樹邊,一動不能動。天色將晚時,一對迷路的夫婦經過這裏,把我救走。
我複原後,常來這邊尋回村的路。他們抬我時我不敢睜開眼,也就不知道他們到底經過了哪些地方,隻能慢慢的自己摸索。好在收留我的叔叔阿姨很喜歡我,我提的要求,他們也都會答應。
之後,我常常上山,有時下山時間晚了,便去山下最近的那家旅店。旅店老板的樣子我記得,在他們殺了我父親後走到我們身旁查看時,我偷偷的看過他們的臉。我決定報複他們。
這裏比我們那個地方唯一讓我覺得更好一點的就是有許多東西可以買,而且隻要有錢就能買到。幸運的是收留我的那家人最不缺的就是錢。我父親會變戲法兒,其實戲法兒很有趣,我學過一點,隻是沒想到,我會用它來殺人。
我從沒放棄過找村子,隻要天氣好,我就一直去那座山上找。一邊找,一邊想如何與他們旅店父子兩拉近關係,這樣能更方便施展我的手法。事情進展比我想象中更順利,因為他們主動與我聊天。開始時他們隻是在試探,我知道他們在觀察我是不是認識他們。我自認為掩飾的很好,但從他們的態度來看,顯然知道我是誰了。
大家都在估計對方動手時間,但他們晚了一步。第一次去那家旅館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他們,從那兒之後就一直想著報仇,不像他們反應遲鈍。他們試圖接近我並試探我身份時,我將從藥店裏買來的毒藥,在我們喝茶碰杯時,偷偷放進他的杯子裏。這是一種慢性毒藥,需要長久的吸收才會生效,那一陣子,我幾乎住在旅館。叔叔阿姨覺得我可能是不習慣待在家裏,所以陪著我一起,直到我適應他們。
大約半個月後,那個老板便身體不適應,常常覺得頭暈,不舒服。我知道這藥起了作用,就不再住旅店。之後一個月,隔三差五的去那邊,給他加加量,好讓他更快的到我父親那邊去請罪。
持續一個月的病痛折磨,他的父親終於死了,他兒子接替了那家旅店。我們都知道對方是誰,但是沒有拆穿,他見我時還是像他父親在世時那樣與我打招呼,並未生分。同樣的方法我想再用一遍,可並不奏效。第一次與他一起喝茶時,他隻因客氣抿一口。他不愛喝茶,甚至連水我都很少見他喝,那我的藥難發揮作用了。若我每次來他都感覺不舒服,這樣斷斷續續的,我怕打草驚蛇,再下手就會更難,所以,我得另想它法。
他遲遲沒有動手,反而待我很友好,不像他父親那樣總是想殺我,我也收起殺心,全心全意的尋找村子。看到梧桐的時候又驚喜又感動,不過他受了很重的傷,我與叔叔阿姨一起,將他抬到醫院接受治療。不知是你們這裏的人醫術高,還是我們村裏的人身體好,梧桐恢複的很快。
他跟我說了村莊的事情,我也告訴他殺害黎叔他們的人就是這家旅店的老板。不過梧桐沒有想要報複他,他說既然他的父親已經得到了報應,不必趕盡殺絕。我對殺人亦無執念,他也好像沒有想動手殺我們,事情就這麼放著,暫無進展。
直到有一天晚上,旅店老板的兒子半夜來我家,他剛到窗戶邊兒,我就察覺到了。也許你們體會不到,一米和兩米距離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都是有區別的。我不知道他想幹嘛,但我知道,我們和他之間總歸要做一個了結。
他之後沒有再來過,平時看著沒有動靜,不過他與我們交流時,就差把自己的野心說出來了。本來打算敵不動我不動,可意外出現了。梧桐身體裏的血液,在那之後的第三天,運行狀態明顯和平時不一樣,血液之間強烈的撞擊聲,隔老遠都能聽到。我好奇為什麼他會沒有感覺,便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他說沒有。我把我聽到的情況告訴他,他在那愣了很久。他跟我說他沒有多少時間陪我了,四野死的時候也說過他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身體裏麵瘋狂的碰撞聲。
當晚,梧桐穿著我的衣服去旅館。他說穿著我的衣服能迷惑旅店老板一會兒,不會讓他很快反應過來,好讓他能跟旅店老板同歸於盡。
我不想他去。他抱著我的臉對我說:“我要當你們的英雄,好好照顧自己和女兒。”
十幾年過去了,我雖好奇為何能夠可以一直好好活著,但也不想多糾結。既然能活著,便想好好的活下去,為了死去的人,也為了活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