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以前不是這個這名。
他祖祖輩輩都是無產階級小農民,靠一股子能屈能伸的韌勁活著。誰家都有個傳統,他們家的傳統就是瞧不起那些寫詩說書的人。這些人手不能握鋤,腳不能踩泥,吃個飯都要精打細算半天。家不裏出讀書人,就出好農民,所以江沅這個文縐縐的名字也不可能出自他那早死的老爹的手筆。
不過,誰會在乎江沅以前叫什麼呢?
或者說,誰敢去拿他以前的名字來編排他的笑話呢?這人生活在和平年代可能也就是個農民,但是生活在這個世道,這就是他的天下,人說時勢造英雄,確實如此。江沅就是這個戰火紛飛的亂世裏,披著軍衣的梟雄。
你說一個祖祖輩輩都是農民的人,怎麼混上了軍閥這個位置?他戰功顯赫,戰功顯赫的人多了去了。於是有人說這人多智而近妖,深謀遠慮,慎思明辨,周詳規劃,決伐果斷。但是你說這一個從來不習半點兵法的人,怎麼懂得這麼多?
所以有人傳說他兒時做夢,都做的是烽火連天的大夢。他就在這些帶著硝煙的夢中,一步步學會了如何在這亂世之中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王。
頂天立地的王……
江沅親手泡了一杯大麥茶,坐在黑色的皮質大椅上,舒舒服服飲了個透底,吃進嘴裏的碎雜子被他砸吧砸吧兩下也吞進了肚子裏。他辦公室的陳設很簡單。但都是大件,沒有一樣精細的小玩意。
本來他的部下想討好他,給他送了一盆君子蘭,結果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這盆蘭花在辦公室活了兩天就焉了。
江沅最喜歡的是這張朱漆封皮木桌。這是他托人定製的,花了不少錢。也是大的不行,擱兩個成年人躺上麵睡一晚上都還不容易掉下去。
在木桌的正對麵,就是一道紅木門,現在門被輕輕叩響了。
“進來。”沅江說道,一邊拿起他那個有點陳舊的搪瓷杯去接水。門被推開了,是一個圓溜溜的胖子,像時興的大肚瓶,這隻“瓶子”上套著一件紋著銅錢的長袍馬褂,看著有些吉利,這人雖然胖但眼睛大得出奇,有人在這個瓶子上打了兩個大洞!
江沅喝了一口大麥茶,問道:“什麼事?”
胖子一麵討好的笑著,他眼睛大,作出這樣的表情也不怎麼令人討厭。“大帥今兒找的這茶太香了!都說這鐵觀音、碧潭飄雪、那個什麼,雨前龍井好得不行,我看不,大帥這茶可比那些玩意好了不知多少!”
江沅看了他一眼,這胖子有唯唯諾諾的嗬嗬笑了笑,然後說道:“那個,我今天、今天是想來問問,大帥最近要去的那家鐵廠,是不是叫個、叫個……”他見江沅沒有接他話的意思,隻好小心翼翼把剩下幾個字補全:“漢陽鐵廠?”
江沅道:“不是。”
胖子等著他的糾正,但是等了好一會,對麵都坐回辦公桌了還是沒有回應,胖子急了,他跑到江沅的身邊,臉和肚子的肉都跟著一顛一顛的,江沅用餘光多掃了幾眼。
羅先生理了理自己不怎麼成型的衣領,他總感覺江沅看他就跟看個什麼物件似的,看著有趣就放進來,等看夠了就丟出去。
他又把領口往上提了提“那您是去?”
江沅把搪瓷杯隨手放在桌上:“羅先生,您有話直說就好,我這一個粗人理解能力從小就缺乏鍛煉,您越是繞彎子我越是看不懂啊。”
胖子咬碎一口銀牙,他看不懂?他他娘剛進門那會,他覺得一身肥膘都擋不住這人的眼睛,就剛剛那會,自己祖宗拉的什麼顏色的屎這人說不定都能看出來!但是他哪敢衝上去說您在放屁呢?人家一抬手估計能把自個腦花都給崩出來。
胖子陪著笑:“是這樣的,大帥,最近咱們這地界流行了一種小玩意……”他說著從自己肥肥的腰包裏掏出一隻做工精巧的機械蚱蜢,放在桌子上。
這隻蚱蜢隻有巴掌大小,所有的精妙的機關都在腹部,一推就順著齒輪慢慢爬行起來,看著十分生動有趣。江沅捏起了那隻機械蚱蜢,隨手掂了掂,又放回了原處:“然後呢?”
胖子說道:“一般鐵廠應該不製造這種玩耍的小物件吧?”江沅拿起搪瓷杯呼嚕了一口水,聽胖子說話:“這是年家今年的產品。”
江沅聽聞過年家,那家的家主去世之前把自己的親兒子找了回來,讓他繼承了家產,這兒子也很爭氣,在他的打理下,年家不僅沒有衰頹下去反而蒸蒸日上,最近他們家據說又是重新裝修了一遍,比原先那個宅子,又擴大了一倍。這事情被人編排得多個版本,他不想知道都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