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後初晴
一九五三年的冬天,冷得叫人難以忍受,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的冬天都冷得早,冷得厲害,尤其是一過臘月十五,便下起了鵝毛大雪,雖然是時斷時續,但太陽終究是沒有露過麵,好象太陽也經不住凜冽刺骨的寒風狂吹,害怕被漫天的雪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躲在天宇蒼穹的角落裏不敢出門。直到臘月二十一的晚上,雪花還在瀟瀟灑灑地漫天飛舞。文仲的父親和祖母抱著孩子圍在火坑邊烤火,這是秦嶺山脈農村冬天的習慣。母親因感到不舒服,便早早地躺進了被窩。約莫過了深夜十二點的樣子,母親感到下腹部隱隱作痛,先是暗自忍受,後來竟然疼得呲牙咧嘴。祖母望著母親那痛苦不堪的哭相,知道媳婦就要臨盆了,馬上打發父親到五裏之外,去請麻臉表奶奶來接生。
說起這麻臉表奶奶並不是一個專門的接生婆,隻是對女人生產略通一二,曉得一些古老農村的接生常識。按理說同村的王婆接生比她有經驗得多,也不是文仲家與王婆關係不融洽感情不貼近,隻是因為祖母在母親懷孕時曾經請算命的先生算過,說此胎必生貴子,將來不是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就是一個文曲星轉世,隻是落地時必須有一個麻臉人在場,否則,生產不順,生長不健,長大後官運不旺。既然這樣,全家人自然想到了麻臉表奶奶既能接生又能給全家帶來好運,豈不是兩全其美。
聽了祖母的吩咐,文仲的父親趕忙裹緊衣服打著燈籠,踏著沒膝的積雪艱難地在山間小道上蹣跚前進。雖然沒有一點兒月光,但憑著積雪的白色反射還能辨別方向。去麻臉表奶奶家必須穿過常有鬼哭狼嚎的“死人窪”,要是平時打死他也不會深更半夜獨自一人去走叫人毛骨悚然的這段路,但今天他是滿懷全家的希望。希望給了他勇氣,希望給了他力量,他覺得今天挑起的是振興家業的千斤重擔,為祖先,為家族,為家庭,也為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家裏,文仲的母親早已經疼得在床上打滾兒,祖母連同本家的幾個妯娌都守侯在床前,聽著母親的叫喊聲,大家都心急如焚。祖母不時到屋外向遠處張望,盼望著文仲父親的歸來,盼望著麻臉表奶奶的出現。好心的王婆聽說母親要生產,也趕來指指點點備東備西。
來回十裏路程,要在陽光高照的白天不過個把時辰,可惜這是風雪交加的雪夜。雞叫頭遍,外麵總算響起了一個高嗓門:“黃嫂,黃嫂,凍死我了,快開門。”
文仲的祖母聽到了喊聲,知道是麻臉表奶奶來了,趕忙把門打開又是往火裏添柴,又是給麻臉表奶奶倒水:“唉,總算把你盼來了,再不來我可要急死了。”
麻臉表奶奶來不及烤火,來不及喝茶,更來不及家長裏短,一頭鑽進文仲母親的臥室,一邊左扒右看一邊安慰文仲的母親“不要緊是順產,一會就會好的。”
“表嬸,可能又是一個丫頭,跟以前的感覺是一樣。”文仲的母親一邊呻吟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心裏充滿了擔憂和不安,生怕一家人一年的盼望落了空,自己對不住這個家庭不說,自己的將來又作何指望。
“不會的,這回一定是個放牛娃,算命的老舅爺黃老先生說的,不會錯。”祖母既是安慰媳婦,也是安慰自己。倒是父親還比較大度,雖然心裏無不希望生個小子,但麵部表情還比較平淡,給人一種生男生女都一樣的感覺。
一家人就這樣在焦急中等待,在等待中盼望,在盼望中祈禱……
“哇……哇……”屋內傳來落地嬰兒的哭聲,“文曲星”來到了人間。
“黃嫂,恭喜你,是個孫子。”麻臉表奶奶高興地扯著大嗓門報喜。一下子一家人的臉上都綻開了前所未有的笑容。祖母由衷地推開門拜謝蒼天“謝天謝地全家總算有了希望。”這時,風停雪住,遠處的天際隱約可見魚肚白的顏色。一連飄了一個星期的雪花,總算有了終止,開始給人以初晴的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