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遇(1 / 2)

“上回咱們說到侯景之亂時,江南氏族大肆被屠,還多虧咱們聖上——那會兒可尚不到而立之年,便能率領一眾門閥士族起兵平叛,奈何那梁武帝已是遁隱道教,無心政事,可天下豈能無主?於是這些士族家主便都齊心擁立咱們聖上為帝,這也足見聖上是怎樣的文成武功了!聖上登基後,就定下了“周”字為國號,以咱們金陵城為國都,沿用舊朝宮城,更名“瓊台”,為的是以桀紂暴行警醒曆代子孫實行仁政。其後追尊先祖先父等人,洗清江南數百戶氏族屈辱,更不忘糟糠之妻,封發妻秦氏為後。”

與此同時,一位玄衣男子正坐在茶館二樓包廂內,似笑非笑地飲著茶,手握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敲打桌沿。待要再聽下去,那說書人卻已自國事說到了當今聖上的家務事,引得眾人嘖嘖稱道。

“咱們再說這位秦皇後,擱在當年,那也是名聲響當當的姑娘,不單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就連那樣貌……也是驚為天人!多年前,聖上與皇後一起出宮為病中的太子殿下祈福,老夫有幸遠遠看上一眼,此生已是無憾了!說來可惜,當年名動金陵的秦家雙姝,一位進宮做了皇後,另一位進侯府做了將軍夫人,明明都是天生富貴命的兩位姑娘,如今卻都已香消玉殞了……”

正當座下眾人紛紛喟歎紅顏薄命之時,這位玄衣男子已然丟下碎銀,抬腳快步走出了茶館,旁人倒還罷了,唯獨惹得身後小廝摸不著頭腦,一麵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往下聽,一麵又不敢違抗主子命令,隻得亦步亦趨地跟著走了。

那玄衣男子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便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你若想聽,便多待一會兒罷。左右晚些要去聚文軒給你們夫人挑幾塊硯台,沒有幾個時辰,也是不能成的。”

誰料那小廝一時倒慌了,“爺……您就別為難奴才了,李玉打小就跟著您,憑奴才心裏想做什麼,也不敢離開您半步,否則回府後,夫人若問起您今日的去處,奴才也不好答啊。”

隻見他麵上終於有了微薄笑意,“行了,那走罷。”

主仆二人正是一前一後往城郊的聚文軒慢慢行去,今日雖非年節,但金陵的集市總是十分熱鬧的,小販吆喝聲不絕於耳,餛飩包子的香氣也伴著秋日微風四溢開來,將出城時,那男子似乎聽見一陣急促馬蹄聲自遠處而來,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紅衣似火,衣袂飄飄的姑娘,遮著麵紗,看身量至多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張揚而自信地馭馬而來,手上一麵揮著長鞭抽打馬背,口裏還不忘嚷嚷道:“統統給姑奶奶讓開!”

近郊的過路人雖少,卻也依稀還有十數人,那姑娘不顧路人驚呼,隻管一味馳騁,不料正前方五十裏外,正有一小兒呆立原處,不知如何躲閃,那女子才知將將壞事了,忙提韁住馬,卻已於事無補,那馬受了驚,仍一味往前橫衝。

當是時,唯見玄衣男子疾步抱開小兒,往路側一讓,隻見那婦人道謝連連,他也未及去聽,隻顧使絆子將那馬絆倒,再輕巧接住了險些落地女子,隻是這番動作太大,那姑娘所帶的麵紗早已被風帶落在地上,精致的麵容展露無遺。所幸他倒並非什麼登徒浪子,隻等她站穩了便放手退開數步,厲聲詰問:“敢問姑娘,何故在金陵城內縱馬馳騁?若非在下出手,傷及了人命,姑娘擔得起後果麼?”

那女子麵上雖有驚懼之意,顯然是知道自己差點壞了事,卻還強著不肯道歉,隻是圓瞪著一雙眼看他:“若非公子多管閑事兒,以本姑娘的騎術,自然不會叫那小童傷著半分。”

這一句話,實打實叫他愣了一息。方才的驚鴻一瞥,他已看清這女子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不料竟是這樣一個不相稱的脾氣,從古至今,大凡美人多是柔情似水,溫婉大方,像這樣烈性的美人,他還是頭一回見著。

麵前這位姑娘至多不過十三四歲,雖還未長開,然而凡是經過風月情場的人,都能瞧出將來會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即使是翻著小白眼的模樣,也十分討人喜歡。明該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年紀,偏偏讓一襲紅衣襯出了明豔與風情。他腦中過了千百個念頭,才緩緩回道:“姑娘的確容色傾城,可騎術這一項——”語氣中還有幾分戲謔,“在下著實不敢認。”

女子聽得容色傾城一句,一時也有幾分洋洋得意,雖她心裏很受用這話,但又一向不是個輕易服軟的人,便還緊咬著不放:“公子害我險些落馬,我且念在你救了我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這一樁。隻是你還傷了我的馬兒,你且說說,預備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