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邂逅(1 / 3)

第一章

蟋蟀與謝小鶯的尷尬邂逅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種預示,以至於多少年後兩人回憶起這段往事都有一種酸中有甜、苦中有辣、喜中有樂、悲中有哀的感覺;以至於後來發生的一連串悲悲喜喜、苦苦樂樂、坎坎坷坷、波波折折抑或摩擦、誤解、爭執、衝突,都歸結於那次尷尬的邂逅。

那一年讓每一名經曆過的中國人都難以忘懷。吉林隕石雨,唐山大地震,周總理、朱老總、老人家相繼拜會馬克思去永久地休息。說來也怪,那個夏季怪怪的熱,怪怪的潮,怪怪的讓人發悶,怪怪的讓人煩躁。而這一年夏天的某一個伸手抓一把空氣似乎都能攥出幾滴水的煩熱的中午,一項精靈聰慧的蟋蟀在回自己302號宿舍的時候,怪怪地闖進了402號房間。橫晃著膀子,一腳把門踹開,蟋蟀剛要把自己扔到床上,便被頻率不同的尖叫聲震呆了。眼前,四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兒,清一色地以最少的包裝表演著手足無措。慌亂中,一個女孩兒在抓裙子遮擋時踩翻了床前的臉盆,人也失去重心不由自主地朝蟋蟀跌來。驀時間,蟋蟀大腦一片空白,仿佛吃了孫悟空的定身法,癡癡地呆立著,當一個陽光般燦爛的白色影子向自己衝來時,才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幾乎****且燙手的物體。

——蟋蟀怎麼是你。快出去。對不起,是來找我的。你快出去,在門外等我。我馬上就來。

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麵孔,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可瞬時間失去記憶的蟋蟀茫然地呆立在402號房間的門外,怎麼也想不起跌倒在自己懷裏的女孩兒是誰。大約過了一分鍾,或者僅僅半分鍾,抑或是僅僅隻有十幾秒,蟋蟀從混濁的迷惘狀態中解脫出來,思維重新屬於自己。

謝小鶯?

是謝小鶯

——謝——小——鶯。

整個樓道裏都回蕩著謝小鶯名字的聲音。惹得長長過道一扇扇門裏,都探出好奇的目光,象瞅瘋子一樣瞅著沉浸在忘我狀態的蟋蟀。

十幾分鍾後,渤海油田技工學校操場旁的雙杠架,倚靠著激動不已的蟋蟀和謝小鶯。

一向文靜恬然的謝小鶯此刻一反常態,喋喋不休地問這問那。問蟋蟀如何知道自己來的渤海油田;問蟋蟀怎麼找到了技工學校;問蟋蟀上班了沒有;問蟋蟀的姐和姐夫……。蟋蟀一句接一句地問,象衝鋒槍打連發,弄得蟋蟀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隻好靜靜的瞅著她。瞅她水汪汪的眼睛;瞅她白裏透紅的臉頰;瞅她鼻尖浸出的細細汗珠;瞅她上下蠕動的薄嘴唇。好一陣,謝小鶯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便底下頭,呢喃地責備一句:你怎麼還那麼毛楞。顯然指的是剛才蟋蟀闖進自己宿舍時的尷尬。

熱血沸騰的激動心情逐漸平穩,蟋蟀恢複了往日的調侃。在熟悉的表達方式裏,謝小鶯知道了蟋蟀並非是因找到了自己而激動得莽撞。其實蟋蟀和自己一樣,都是這所石油技工學校一年級的學生,隻是謝小鶯在采油工藝班,蟋蟀在鑽井工程班。

知道原委後的謝小鶯內心掠過一絲失望。

還是在新疆克拉瑪依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蟋蟀就跟謝小鶯是一個班的同學了。後來蟋蟀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他是哪一天甚至哪一個月認識謝小鶯的。蟋蟀爹媽死的早。先是爹在一次井噴事故中喪了命,緊接著,媽用一把剪刀解脫了已有妻兒老小的“星火燎原”頭頭的糾纏,自己用一根麻繩找爹去了。那年是整個神州都在發高燒的一九六七年,蟋蟀九歲,讀小學二年級;姐也僅有十五歲,是克拉瑪依第一中學的學生。

沒有爹媽的管束,姐自己還是個孩子,加上學校今天停課鬧革命,明天批判修正主義教育路線,蟋蟀樂得逍遙,愈加瘋玩起來。有一天,吃罷午飯,蟋蟀跟幾個頑皮的男同學說咱們抓馬蛇子嚇嚇班上的丫頭片子。建議得到了狂熱的支持。一群野小子來到戈壁灘一通狂奔亂跑,一會兒便捉了好幾隻馬蛇子。他們趁教室中午沒人,把馬蛇子分別放進幾個女同學的鐵皮鉛筆盒裏。下午一上課,教室便炸了窩。女同學的尖叫聲、男同學的起哄聲、老師的製止聲攪拌在一起,把教室變成了巴西的狂人節。蟋蟀興奮得手舞足蹈,全然沒有注意到教室裏瞬息間發生的變化。

誰幹的?是一個女孩在說,聲音冷冷的,象三九天的冰激淩。蟋蟀認識這個班上最孤獨最文靜也最漂亮的女孩兒,叫謝小鶯。她媽是個瘋子。班上男女生不說話,背地裏蟋蟀叫她小瘋子。這時,隻見“小瘋子”高高舉起的右手攥著一隻垂死掙紮的綠色的馬蛇子,把蛇一樣冰冷的目光掃向班裏平素愛搞惡作劇的男生。蟋蟀頑強抵抗,目光的對峙中蟋蟀乖乖地舉起了白旗。“小瘋子”勝利者般傲慢,把馬蛇子象摔這些男生一樣摔在地上,爾後挎上書包,走出教室,身後,是門重重的吼叫聲。

自此,蟋蟀再也不敢招惹“小瘋子”了。六年的小學生活一晃過去,什麼故事也沒有發生。

****溫都爾汗了而全國人民並不知道的那一年,蟋蟀和謝小鶯走進了中學的校門。那天公布分班榜,蟋蟀因路上看幾個小孩打三角(一種用煙盒疊成的遊戲用品)耽擱了一會兒,到學校時榜前已擠滿了象自己一樣的看榜者。蟋蟀晃著膀子正要表演平素買東西時加塞的本領,被人喊住了,扭頭一款是謝小鶯。從未跟班上女生搭過話的蟋蟀立馬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謝小鶯說不用看了,三連十排,小學同學就咱倆一個班。那年頭,全國學解放軍,學校裏年級不叫年級,叫連;班級不叫班級,叫排。知道了自己的班級所在,又見女生主動跟自己講話,蟋蟀一臉滿足,灑脫地一揮手,說走,到教室看看去。說罷,也不管謝小鶯答應不答應,自己率先向那幾棟被稱之為教室的平房走去,兩臂擺動的幅度比平時更大了。自此,蟋蟀跟謝小鶯開創了學校男女生講話的先河,而他倆也很快成了一對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件事足以說明問題。一天,班上一個男生當著蟋蟀的麵喊謝小鶯小瘋子,盡管蟋蟀以前數不清多少次在背後叫謝小鶯小瘋子,但這次別人叫她他不幹了,他一頓指責後,突然襲擊,頓時,這男生的臉便成了鮮花盛開的村莊。為此,蟋蟀吃了學校的警告處分。事後,謝小鶯感激蟋蟀卻責備他太魯莽,說他們不怕爛嘴丫子就讓他們說去,蟋蟀說那不行,他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就是欺負咱們小學的全班同學。謝小鶯說為這事你背了處分,聽說要裝檔案呢。蟋蟀說那才好,將來兒孫滿堂時,我就可以痛說革命家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