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流火島前任島主閉關之時恰逢百年一遇的月星交疊之夜,當晚血月當空,星力大盛,然而這種星月所帶的寒涼之氣卻恰好就是流火島所推崇的火陽之力的先天克星,那一晚不出意料的,正處在關鍵時刻的流火島前任島主走火入魔了,在喪失神誌的情況下瘋狂砍殺了數十個護法弟子之後,發狂而死。
流火島發生暴動。
島中兩位少主―大公子夜修遲、二公子夜修恒各自為陣,爭奪那赤焰殿至尊之位,後人稱之“雙日爭輝”。其中大公子夜修遲才智修為均是一流,在島中原本也頗有威望,本是島主的最佳人選,卻因長期流連師門,喜好遊曆山水,結交好友而常年不在島中,所以即便他有人望,可這總是建立在傳言上、一直沒有主人現身印證的擁戴誇讚也在經年累月的時間裏,消磨在了眾人久久不能滿足期待的失望裏了。而那位二公子夜修恒卻自幼在島中長大,在馭人謀斷上更是極具天賦,自弱冠之年起,老島主就發現了他的潛質,開始將島中事務分化給他了,僅經過兩三年的曆練觀察,就放心的把所有權利盡數交給了他,當時所有人都對老島主這個行為頗有疑慮,都覺得即便這個二公子確有才能,可畢竟年紀太輕,就這樣把所有權利全數交托,是不是過於輕率了些?可很快這些人就閉嘴了,因為自那之後的八年間,這個二公子大大小小所做的所有決斷,就沒有出過一次錯!也是從那時起,夜修恒這個名字在流火島有了不一樣的意義,這個人也在眾多門人心中有了非凡的地位,並且日益攀升,那幾乎堪比明日之輝般給人指引和安心,好似隻要這個年輕少主開口,他們就絕對不會失敗。再加上老島主膝下唯一疼愛有加的孫女也是二公子的女兒,所以對於島中一切,他那個大哥和他比起來實在像是個外人,以至於這場爭奪之戰還未真正開啟,眾人幾乎就都在心裏確定了結局。
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常年不歸的流火島大公子卻在這場雙日爭輝的風暴中回到了流火島,並且第一次鋒芒畢露的與自己的弟弟爭奪那島主之位!同時他帶來了在外遊曆時結交的一眾好友,均是當時仙魔道中的高手英才,其中就包括一個與他同出一門的小師弟。
老島主殞命的那一晚,兩方勢力都帶著自己的兵馬趕往赤焰殿,大公子夜修遲的兵馬並不占優勢,隻有區區一百臨時願意追隨他的修士和四個來自島外的神秘男女,那一戰本是毫無希望的,但是那一日卻在赤焰殿外留下了很多傳說。
比如幽葉島聖女展疏影一身白衣若仙,腳下步步生蓮,飛花亂葉繞身飛旋,一葉便破百甲,打開入殿之路。
亦有芷玉峰大弟子溫如陌在百米之外,一劍揮出,隔空掀翻赤焰殿殿頂,一下砸碎了幾十個修士的頭顱。
還有一個背著鬥笠的錦緞男子,一隻竹編的破舊鬥笠隨手拋出,瞬間遮雲蔽月,寒風席卷,漫天星雲頃刻覆滅,世間隻剩黑暗蔓延,赤焰殿外的修士在失去視力的不安中隻覺頸間一涼,便如俎上魚肉般簌簌倒下,當真是鬥轉星移,掛刀砍菜。
亦有一個剛滿十歲的黑衣少年,一人一劍坐守赤焰殿門,攔住了十八位試圖破門而入的金丹修士。據說他小小年紀,可身上的肅殺之氣卻異常濃重,一雙眸子冷漠平靜,透著不近人情的嚴酷,手起劍落,那些還帶著驚詫表情的頭顱便從十幾個肩膀上滾落而下,而他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波動一下。
而夜修遲自己亦是一個高手,雖然二弟夜修恒有眾多死衛掩護,但他卻以一人之生猛硬生生破開了十來個死衛的拚死阻隔,與夜修恒血戰了一夜,那一戰他們都使出了畢生的修為,毫無保留,整個夜似乎都被他們染成了紅色,混亂而又刺眼。那一晚,流火島中血氣衝天,哀嚎遍野。
等天光破曉,他二人終於勝負已分的時候,夜修遲已渾身浴血,幾乎不能站立,可其他人卻不敢上前半步,隻有夜修遲和夜修恒兩兄弟站在赤焰殿前,執劍而立。
夜修遲看了看夜修恒手中的那柄斷劍,緩緩舉起手,劍尖輕輕抵在夜修恒的咽喉上,他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輕聲吐出一句話:“你輸了。”
而夜修恒卻隻是看著這把隨時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劍笑了笑,即便敗局已定,可臉上的高傲仍毫不收斂,他仰天長嘯:“原來上天果然不公,虧我還妄想與它爭上一爭,可終究還是沒爭過,天意……天意果然還是扭轉不了的嗎?”陡然間,他的話中摻雜了濃鬱的失望和不甘,胸臆中噴湧而上的恨意滔滔不止,好像馬上就要衝破他的胸膛,宣泄而出。
夜修遲突然愣了一下,其實夜修恒為什麼如此不甘,在場的所有的人心裏都明白,這些年流火島的大事小情,不論是瑣碎內務還是與外界諸多勢力周旋應酬,都是他在熬心熬力。從一開始隻管一個院子,到現在能將整個流火島隨心調配,這期間雖不敢說他從沒動過野心,但至少他的每一個決策都是一心一意為流火島謀最大利益的,這一點絕對毋庸置疑,試想能夠掌管一個幾世傳承、在整個仙魔道都能排進前三的浩大門派,靠的當真隻是他那一身血脈嗎?從古至今,哪個沒點手腕的人能當上掌權者?既能掌權,那就必定是善謀悉詭之人―即便他看上去或許十分平和斯文。夜修恒便是這樣的人,他可以在閑適的生活中做一個人畜無害的風度公子,也可以在麵臨威脅時辣手無情,這兩種行事風格在他身上毫不矛盾,反而可以切換自如,而且他的狠辣和平和都是真的,並不存在偽裝。在外人眼裏,這或許有些不可思議,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但事實上,人本來就是善惡的共存體,每個人都有善惡兩麵,隻不過每個人選擇的麵具不一樣罷了,而他則是那種能夠自由控製欲望、隨意變換麵具的人,能關的住自己的欲,又極有分寸,這又該是怎樣的天資剔透啊!試問這樣的人若真想為自己謀奪些什麼,十來年的時間哪有不夠的道理?所以,夜修恒對於流火島的傾盡心力,島中所有門人都看在眼裏,此時猛然聽到他的悲愴之聲,俱都忍不住在心裏顫了一顫,一時間對這兄弟二人究竟孰是孰非,竟難以做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