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漸昏沉,狂風呼嘯不止。整片暗黃幕布籠罩而下,好似有隻饕餮巨獸正施展無上妖法吞噬天地,方圓百裏如煙如沙早已模糊不清。
壽春城外,滿天黃沙中,但見約莫三百餘騎晉兵朝著遠方奔去。天際盡頭等待他們的依舊是一望無際的狂風沙海。
當先一匹戰馬上的人雙腿猛地一夾,身下駿馬踏出幾步便駐足不前。那人整個身子包裹在黑甲盔甲中,看模樣是個領頭將軍。身後騎兵們見將軍停下,也整齊有序的腿夾馬腹,顯然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中精銳。那領頭將軍張了張嘴大概是想說些鼓舞士氣的話,卻不想一陣狂風襲來,隻灌得他滿嘴沙塵。盡管那種感覺很不好受,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吐出來,模糊的視線中,已有一截碎衣角從黃沙堆中顯露出來。
戰火紛飛的年代,黃沙下埋有多少碎衣屍骸都不奇怪。領頭將軍不動,身後三百騎便也不動,更沒有一絲焦躁不滿的情緒。沙土依然在口中,他雙腮微微鼓動竟緩緩咀嚼起來。
風沙依舊肆虐,似乎又多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領頭將軍猛然將口中塵沙吐出,便打了手勢縱馬朝著另一側奔去,身後三百騎默默緊隨。此行事關重大,凶險隻怕更是不小,哪裏容得下他有絲毫疏忽大意?上頭安排他來護送懷中的寶物,豈非正是看重了他謹小慎微這一點?
牧馬堂在中原也許並沒有什麼名聲,但在苦寒的遼東卻是威名赫赫的硬點子。牧馬堂僅有的幾位主事人隻怕也不知道他們的上方究竟是誰,不過這並不影響到他們為牧馬堂賣命。兵荒馬亂的年代,買賣馬匹營生的活計,想混口飯吃自然容易的很,想不發財隻怕也很難。所以遼東除了僅有的幾個部族之外,排上號的大勢力便以牧馬堂為首。
牧馬堂此番來到中原的不過一十二人,他們是否也是為了晉國將軍懷中的寶物而來?
燕衝抖了抖身上的黃沙,揉著著眼睛,吐著唾沫星子道:“喂,師傅,你老人家不是總吹噓中原山清水秀,娘們兒白嫩水靈,擺出一副看不慣咱們遼東的模樣?”
現在他已經到了中原,繁華世界不曾見過,沙子倒是吃了不少。
他口中的師傅是個駝著輩,看起來隨時都會倒在地上的白發老人。燕衝卻知道哪怕自個倒了,老人也不會倒下。他曾親眼見過老人馴服一匹野馬的情形,那匹馬性子粗野得緊,附近有幾個部落的好手愣是沒有一個拿下的,反而因此摔斷腿腳的倒是不在少數。就是這麼個白發駝子,輕飄飄落在馬背上,片刻功夫那匹野馬便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燕衝相信那一定是降妖伏魔的手段,因為老人的下半身連雙足都沒有,他竟是用鐵索纏繞兩柄長刀持在手中做代步之用!
燕衝雖然是個少年人,卻不怕這老人的怪模樣兒,反而佩服的緊。這樣的老人還能這般過活,自己又哪來的理由得過且過?自那以後他便時不時的送些自家釀得馬奶酒給老人解饞,可這老人喝多了就跟著吹噓中原那些酒如何的好,隨後便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燕衝對老人口中的中原充滿了向往,也對老人充滿了敬意。
老人酒品雖然不怎麼樣,對燕衝這麼個混小子倒也不差,時常也會教些拳腳功夫,後來便帶他入了牧馬堂。
最近燕衝的功夫倒也練得不差了,這不按著上頭的吩咐來到中原辦事來了,哪怕隻是讓自個埋在沙子中,誰讓上頭養著咱呢,其餘兄弟都沒有怨言,爺們自然不能讓人看不起。
老人沒空理會燕衝轉瞬的心思,隻是沉聲對著一旁的中年漢子吩咐道:“對方既然已經中了這疑兵之計,便一定會往京口方向前往建康,火速通知段大統領,這般好事想來他會很樂意接手的。”
段勤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登高一呼,萬眾參拜的景象了。他看起來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咧嘴笑道:“隻要慕容霸那小子傳來的消息屬實,老子就認他這個妹夫了!倒要看看這幫犢子誰還敢不服老子這個大統領,南人雖然無用,說起話來倒是也有些道理,順耳,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名不正,則言不順。這言不順了,他娘的事情就辦不成了。還真是這個道理,老子就要名正言順給那些部落頭領瞧瞧,一群當麵大統領叫的親熱,背後捅刀子的雜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