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忘卻(1 / 3)

記得老媽說,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可是現在,她對十多年前在跟江書文的婚禮上說的話,食了言。

5歲的時候,我忘記犯了什麼錯被江書文關進雜貨屋,老媽每天把飯放在唯一的窗戶,跟我講,“你爸說了,一個月後等你反省好了,就會放你出來。”她說江書文是個講誠信的人。

10歲的時候,我因為在朋友家玩火不小心把朋友的臥室燒了,江書文用煙蒂在我的手掌心燙出一個三個疤,那是賠償朋友家的三萬塊錢。即使老媽一天打兩份工,也會安慰我,“我們江家是講誠信的,該賠的,就必須得賠。”

16歲的時候,我跟老媽說我喜歡陽朵,要跟她表白,已經約好了。老媽摸著我的頭給了我幾十塊錢讓我去買玫瑰花,說:“我知道你膽子小,但是你約的人家就一定要去,人要講誠信。”

今天,老媽沒再跟我講誠信。

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地問過她:為什麼要跟江書文生活這麼久。她便臉泛微紅跟我說,十多年前他們在朋友麵前的誓言。現在我才知道,那不是說給我聽,那是她在自我麻痹,拿一場或許存在過的美好單純的愛情來說服自己堅持下去。

“我想一個人呆會。”我望向告訴我這個噩耗的班主任。這一刻,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恨他。

“你不會還不知道吧??”班主任一臉鄙夷,“我知道你是個差生,可你不應該連家裏發生什麼都不聞不問啊?我還聽說你前天晚上離家出走了是不是?連你爸媽離婚都不知道,還是說你是因為知道他們昨天要去離婚?……”班主任說得沒完沒了,而我隻想拿502封住他的嘴。

但好歹,我算是知道了事情發生的時間,昨天,我離家出走的昨天。江書文隻字未提,妄想把所有事情跟著酒精灌進肚子麻痹神經。

所以那個家,沒了媽,誰回誰是瓜。

“但是就算你爸媽離婚了,你現在也得回去教室去上課。”班主任說。

我忿恨地瞪著他,“離婚的不是你爸媽,離婚的不是你。”然後,我奇跡般地回到了教室。也許我待在學校,老媽就會來看我,如果我走了,我怕老媽找不到我。——等我明天中午趁江書文上班的時候回家把衣服都搬出來,就再也不要回那個醉氣熏天的房子了。

“我給你一個星期調整。”班主任偉大地說道。

記得我跟朋友說,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很酷地甩下江書文離家出走,我會讓他知道失去我的滋味,我會擁有經濟獨立、精神獨立的自由生活,我會帶上我老媽,去遠方一個沒有家庭暴力的地方,她會嫁給一個真正愛他的男人,我會娶到陽朵。

第一,我沒有很酷地甩下江書文離家出走,相反,他把我逐出了家門;

第二,我沒有帶上老媽去一個幸福的遠方,相反,她離開卻沒帶上我;

第三,我沒有娶到陽朵,雖然我這時十六,相反,我對她的離別失望透頂。

所以,我隻剩下經濟獨立、精神獨立的自由生活。而這,正好隻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所以隻要我去做,便不會受“別人”這些不可抗因素的影響。前提是,我要為了這一天而付出,擁有得以謀生的一技之長,直到擺脫江書文的魔掌。

但這一技之長絕對不是靠讀書出人頭地,那意味著我還要花費3年高中畢業,花費4年大學畢業,那對我來說太遙遠。我耗不起。

也許是班主任以及所有老師都良心發現,知道我家中的變故之後連我上課呼呼大睡都視而不見。哪怕我前麵座位的陽朵已經不在,空出來的位置把我的睡姿毫無保留地暴露在老師的麵前。晚自習下課後,我正準備要走,班主任堵在門口把我叫到了辦公室,我聽見幾個人在背後竊竊私語,說我睡了一整天要倒大黴,然後偷笑著離開。我來到辦公室,班主任將一個信封推向我,說,“這是你媽要我轉交給你的。”我看著信封高高的隆起,不可能是信紙。是生活費,每周一,老媽都會給我生活費,看這高度,恐怕是半年的都在這兒了。可惜老媽選在一個青年學生最好麵子的時候拋夫棄子,“讓她親自來給我。”我說。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自己都詫異。包括瞪大了雙眼的班主任,在他眼裏,我一直是個乖學生,哪怕調皮,但是不會如此趾高氣昂,連母親這樣的至親都不放在眼中。

仰頭走後的我小跑到馬老師的工作室,他剛從外麵回來,手裏拿著練舞毯和音響,小勇跟在後麵,負責開門。馬老師小心翼翼地抱著他們,讓我想到老媽抱著鄰居家一歲的小孩的姿勢。我連忙迎上去想要分擔一部分重量,馬老師沒有準許,小勇開了門,迎我們進去。

問過以後才知道,小勇又跟著他們去了東郊練舞。同樣是高一的學生,一個晚上十點才下課,一個已經練了三個小時的舞。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