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先生給的忘川水分量把握得很好,魏時將整瓶忘川水倒在甜湯之中,均勻散布出去,大家忘記的東西就很是有限。忘川水不比絕情蠱,能讓人忘記想被忘記的那一部分。忘川水藥效非凡,喝過之後,如同酒醉,這些人昏睡了三四天,醒來之後,完全不記得過去這七八天發生的事情了!
他們隻記得魏時回了京都,年宴之上,他們喝得多了些,醉了,僅此而已。
那三天之中,中宮發生的事情無外人知曉,對外,魏時說是大家在中宮為皇後祈福,誰又敢懷疑呢?麵對這個年輕有為的皇帝,誰又會想到要質疑他說的話呢?
魏時本是心思縝密之人,在賜下甜湯的那一刻,他什麼都想好了,謊言亦說得非常圓滿。
他專門翻看了慕雲歌的《毒經》,從中找出調配最易醉人的酒的古方,研製出了千日醉。他便告訴諸人,中宮祈福後,大家在中宮多喝了幾杯,婢女失誤,弄錯了烈酒千日醉,誤將千日醉端上了酒桌,才讓大家大醉了幾天。
魏時解釋這些事,調侃著說:“雖是無心之失,倒也有趣。大家平日裏都難得睡個好覺,朕都不嫌你們叨擾了中宮之地,你們也就不要多想啦!”
為了加重可信度,他更是將千日醉用在林逸身上,喝下一杯千日醉的林逸一覺就睡了三天,這下,連慕之召等人都相信,自己是喝多了,烈酒醇香,難免有些刺激,過去的事情總會慢慢想起。
縝密的雲嬈和裴永圖雖然沒有那麼好糊弄,但一個怎麼也想不起來哪裏不對,宮宴上,魏時賜酒的事情也是確有其事,加上他從裴家被再次召喚進宮時走得倉促,未曾告訴家人,竟完全找不到一點可疑的痕跡,時間久了,魏時對他一如從前,疑心自然就沒了。
而雲嬈呢,她記得雲歌患了重病,卻不記得道真先生來過皇宮這些事情,一醒來,就滿心滿眼的想去皇宮探病。
到了皇宮,得知慕雲歌已經無礙,再加上魏時特準,讓她到中宮探病,親眼見了慕雲歌,把了脈,發現仍然睡著的慕雲歌脈象沉穩有力,確實無礙,整個人都安心了。她知道魏時素來有能耐,梅少卿又回來了,自然而然把功勞都推給了這兩人,最要緊的,是慕雲歌沒事就好,別的,跟容子鴻平反冤屈無關,她就不再多想!
隻要瞞過了這兩人,糊弄梅少卿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魏時隻說,他從南楚帶回來的石筍裏麵有天材地寶,給慕雲歌喝了之後,她就奇跡般的好了,又將岩髓精存在過的石筍殼子給梅少卿看過,梅少卿聞到那股奇香,立即就信了這個說法。
慕雲歌是在以命換命完成後的第二天下午醒來的。
睜開眼睛,正是冬日太陽最好的時刻。絲絲陽光從紗窗裏投進來,照耀在床幃上。床幃四角吊著的香囊是佩英做的,裏麵裝的是她喜歡的金銀花幹花。床幃外的桌子上,還擺放著她最喜歡的一套硯屏……
魏時從旁邊探過頭來,英俊的容顏上帶著比陽光更明媚的笑容:“醒了?”
連問候,也像是平平常常的嘮叨,透著親切自然,讓她聽不出一絲藏在聲音下的恐懼。
慕雲歌閉了閉眼睛,忍不住低喃:“地獄裏,怎麼會有魏時?”
“小傻瓜,”魏時聽到這話,噗嗤笑出聲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還賴著不肯起來嗎?都日過三竿了!”
慕雲歌給他捏得臉頰生疼,一下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她聽過很多關於死亡的傳聞,自己前世也死過,死後,人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感覺不到疼,感覺不到呼吸,一切都是虛空一樣。
所以……她還會疼,是因為自己……沒有死?
思及此,慕雲歌隻覺得震驚非常,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雙手觸碰到上好的錦緞被麵,柔軟的觸感,證明了她確實還活著。
慕雲歌有片刻的呆滯,隨即,她猛地轉身,一頭紮進了身邊魏時的懷裏。
“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魏時知道,此刻她的心中一定也有很多感想,有很多的話想對自己說。溫香軟玉抱在懷裏,那些讓人內疚不安的事情,都值得了!魏時順著她的頭發:“你睡了那麼久,梅少卿說,不能一下子那麼劇烈的動作,否則容易傷到筋骨。”
聽著這些溫軟的話,慕雲歌心中的酸楚乍然迸發,她抱住魏時的脖子,生平第一次,肆無忌憚的大哭出聲!
魏時摟緊她,這一刻,才覺得心疼至極,他的眼窩也跟著濕潤了:“雲歌,我說過,一切有我,你不要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