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萱也是想明白了,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整日裏提心吊膽,不如什麼都明白早作準備。
“令萱……”慕雲歌看著她憔悴的容顏,陸令萱今年也不過十五,如花容顏寫滿了人間愁苦,跟自己的前世何其相似,她心中不忍,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我幫不了你,也不想瞞你。如果當初我給的藥陸夫人一直吃到現在,至少還能多活半年。可現在……多則一月,少則半月,她終究陪不了你多久了!”
陸令萱單手掩著眉眼,水跡瞬時便打濕了手掌。她似支撐不住,身子往一邊歪去,慕雲歌急忙扶住了她。
大半的重量都倚在慕雲歌身上,慕雲歌便將陸令萱扶到離裏屋更遠一點的小榻上坐下,陸令萱六神無主,嘴裏喃喃自語:“我都知道的,都知道的!”
慕雲歌由著她哭了一會兒,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低聲安慰:“令萱,你要振作起來,如今陸夫人全指望著你了。”
“我懂。”陸令萱始終壓抑著自己的哭聲,淚眼暈紅地看著她:“都是我無能,沒有成為娘的依靠,才讓娘落到如此地步。雲歌,這世間的夫妻是否都是這樣,能同甘苦的多,願共享福的少。想當初爹還是個小官時,他待娘是手心裏的寶,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飛了,人人都笑爹是妻管嚴。後來爹立了軍功,步步高升,開府納妾,娘的地位一落千丈,才被殷姨娘如此欺壓。我……我恨他們!”
慕雲歌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隻無聲地摟住她,輕輕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陸令萱的眼淚都快要流幹,又低聲哭了一會兒,便收斂了所有傷心和痛苦,強打起精神來:“殷姨娘將主院裏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撤走了,連我的貼身丫頭也被賣掉,這院中如今隻有我能照顧娘。我不能垮掉,讓殷姨娘稱心如意!”
“令萱,我今日前來還有另一件事。”慕雲歌咬了咬牙:“按照道理來說,這是你的私事,可我和書晗實在是擔心……”
“什麼事?”陸令萱見她這般慎重,頓時緊張起來:“是不是我娘……”
慕雲歌握著她的手,搖了搖頭:“不是陸夫人,是你自己。令萱,今日侯府宴席,我無意中聽說陸老爺要將你許給淮南王爺的三公子魏雲逸做妾,這是真的嗎?”
她話音剛落,陸令萱臉上血色盡褪,放在腿上的手驀然緊握成拳。蒼白的唇微微顫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語言,隻是雙目無神,這問話更顯得像是喃喃自語:“你說什麼……爹,爹竟真的要把我許配給那個魏三公子?”
“你也不知道?”慕雲歌豁然站起身來,眼神淩厲地盯著她瞧:“這麼說來,一切都是殷姨娘在自作主張?”
“爹,爹……”陸令萱本已哭幹的眼淚又瀅濕睫毛,本就秀美的臉蛋湧上傷心欲絕:“你怎這般狠心……”
她低低自語了一會兒,忽地站起身來,也不管慕雲歌還在,丟下一句:“我不信,我要去問爹!”就埋頭衝了出去。
“令萱!”慕雲歌急忙拉住她,可手掌剛剛碰到慕雲歌,陸令萱用力一掙,將她推了個趔趄,自己已借力衝出了門去。
慕雲歌險險站穩身體,正要追去,裏屋陸夫人好一陣咳嗽,伴隨著虛弱的呼喊和被麵的窸窣聲,顯然陸夫人正掙紮著起身:“令萱,娘渴得厲害,你去夥房看看可還有開水?”
此時院中無人,若是放任不管,憑著陸夫人如今的身體,隻怕支撐著走不了兩步就要出事。
慕雲歌無奈,快走兩步到院中,四下無人,可她知道魏時就在屋頂,低聲吩咐了一句:“魏時,快跟著她!”
一道黑影想也不想地追著陸令萱而去,慕雲歌提著一顆心,忙趕回裏屋。陸夫人果然是要起身,半個身子已探出床沿,隻是後續乏力,不得不伏在床邊喘息。慕雲歌急忙小跑過去,重新扶正了她的身子,用軟靠枕頭墊在她的腰背處,將她的半邊身子撐高。
“令萱人呢?”陸夫人喘了一會兒才平複下來,眼前金星亂舞,平靜下來才發現伺候的人並非陸令萱。
慕雲歌輕撫她的後背順氣,柔柔笑道:“令萱在燒水,讓我先過來幫忙照應一下夫人。”
“多謝你啦!”陸夫人已年過三旬,臥病多日越發顯得蒼老憔悴,可骨子裏依舊是大家閨秀,禮數周全而又溫文有禮。
聽了慕雲歌的話,她稍稍放下了心,難掩疲倦麵容下的惶然無助:“原是如此,我還以為……”她看了一眼慕雲歌,心知這話不好說出口,及時阻了話頭,轉而提起精神勉強笑道:“令萱這孩子心眼實,脾氣直,人又孝順,我說想喝水,就撇下客人去燒,平日裏的禮數都白教了她,真是怠慢了慕小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