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z國,h市,某高樓頂層。
夜色清涼,起萬家燈火。萬家燈火,落各自喧囂。
每個窗口後都有著一個世界。且貪心,截一縷別人世界的燈火通明,歎隻歎,借來的燈火終究點不亮自己的心靈。
關上窗,田鵬,踢開零落滿地的酒瓶,席地而坐。除夕夜,別人皆是笑語歡歌,闔家歡樂。而自己,嗬,孤苦伶仃,單形隻影。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沒有小說裏那些俗套的,被欺負,被歧視的經曆,憑個人造化,勉強念完大學。
窮夠了,所以拚,拚青春,拚健康,拚到了而立之年,堪堪有所成就。異地他鄉,算謀得一席之地。嗬,一身傷病,有誰堪說?田鵬慘然一笑,狠狠地豎了一口。
太拚了,拚瘋了,也拚夠了。錯過了多少雪月風花?錯過了幾多花前月下?已是富貴榮華,了無牽掛,隻是紅顏已差。青梅竹馬,早許人家。左右雖有佳人,卻道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終落得,孤寡人家。
王姝,和田鵬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老院長是西遊迷,一個田鵬,一個王姝,一個天蓬,一個望舒。兩人也算未曾辜負老院長的期許,小學,初中,高中,乃至大學,相依相伴,相與為一,兩情相悅,一諾終生。
隨手扔了手裏的酒瓶,田鵬不禁想到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下著小雪的除夕夜,那個分別的夜。在那個夜晚兩人完成了交換身體的儀式,許下了終生不變的諾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離別的原因是同樣俗套。故事中的兩人,一個要去大城市拚搏,一個留在小城市守候。故事中的男孩為了給女孩最好的,選擇最累的,去做最拚的,拚的暗無天日,拚的忘了時間,拚的忘我,也,忘了回程。老院長死了,他忘了回去看他最後一麵,女孩累了,病了,他忘了回去陪她,照顧她。女孩去看他,他隻顧高興,興衝衝地告訴女孩:快了,我再拚兩年,我們就能結婚了,我要給你最好的婚紗,給你最棒的婚禮!他忘了,忘了女孩已經等了六年了,忘了女孩說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回憶如潮水般朝他湧來,一直把他衝到昨天才堪堪止步。昨天王姝打來電話,她結婚了。同樣的狗血,新郎不是田鵬,不同的是,新郎並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大款,卻也是他們的發小,二郎。望舒終究沒有嫁給去取經的天蓬,而是嫁給了等了她二十年的二郎。沒有想象中的衝冠一怒為紅顏,當然也沒有所謂的男人間的決鬥,對當初那個叫他鵬哥的傻小子,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沒有什麼所謂的背叛,隻是紅塵中的兩人愈行愈遠,當紅線的一頭悄然放下,另一頭怎生強求?女孩在漫長的等待中明白了這點,男孩在紅塵中混跡又怎能不懂。
王姝說,隻是個簡單的婚禮,所以也沒邀請什麼人。在老院長墳前,交換了兩杯濁酒,便許下了一生。
田鵬說了一聲嗯,之後,便是長久的無言。最後不知是誰掛了電話。終究不是聖人,終究是愛了小半生的人,終究說不出祝福的話。田鵬甚至還有點慶幸,慶幸他避過了兩難的抉擇,他不認為自己有勇氣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不知,甚好。
之後便是一醉方休,從昨天,喝到今日,不知喝了多少,隻知喝了不少。借酒澆愁,卻是愁更愁,一醉難求,臉上留下的不是淚,是酒。
頭腦昏昏沉沉,終究是醉了,田鵬欣然一笑,安然而逝。酒本傷身,又加滿身傷病,何況傷心斷腸,隻得肝腸寸斷。誰言世間無情癡?如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