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暖和從城樓回到母親的靈堂,推開門、第一眼看到的,是晚恭夫人的遺像,第二眼看到的,是蜷縮在角落裏的公奕。
按照西女州的習俗,靈堂布置得非常幽暗,常人甚至無法識別到這個身披盔甲的男人;而暖和,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從那個角落裏散發出的陣陣悲鳴。
雖然,真的很安靜。
暖和輕輕地走到公奕跟前,撫摸著他柔順的頭發說:“我真的覺得有些東西永遠是不會變得,我第一見你和阿姐的時候,你也是蜷縮在角落裏,一言不發。”——七年前,暖和三姨母病逝,晚恭帶著暖和前往悼念,這是暖和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三姨母,也是暖和第一次見到波恭、公奕。
公奕輕輕抓住暖和撫摸其頭發的手,緩緩抬起頭來,滿臉的無助,說:“哥哥,我們現在是真的沒有阿娘了。”
眼神中還是帶著哀愁,但是此刻的暖和卻微微笑了:“你和阿姐,還有我。”
公奕也笑了,淚水卻湧出得更多。
暖和低頭看看擺在地上的餐食——公奕一口沒動。
暖和:“不是說陪著阿娘,你就好好吃飯嗎,怎麼還是不吃?”
公奕:“五姨母呢,她吃了嗎?”
暖和轉身,走到擺放晚恭骨灰壇的供桌前,輕輕撫摸著骨灰壇,說:“阿娘,在那邊記得好好吃飯,否則公奕他就要餓肚子。”
“啊——”聽到這裏,公奕便開始哭泣,或者……根本就是在嘶吼。
“哭吧哭吧,馬上時間就要到了。”
(二)
仿古的時鍾在走,嘀嗒嘀嗒。
可惜公奕的哭泣聲覆蓋住了,除了暖和,恐怕誰也聽不見“嘀嗒嘀嗒”的聲音。
(三)
強無憾依然佇立在城樓上注視著城牆下五萬多大軍的一舉一動——按照暖和三位姨母發出的宣戰書,如果在明日上午九時之前暖和不肯簽署協議將“侵占”靜女部落的十五座城鎮“歸還”給她們,三家聯軍就要攻克溫鸞王城、拿走暖和最後的土地。
五萬大軍已經吃飽喝足,各自癱躺在帳篷中。
依稀還有幾個帳篷裏,發出男女戰士“苟合”的曖昧聲響。
“都歡樂起來吧,這是你們的最後一次‘郊遊’啦……”強無憾呢喃一句。
(四)
仿古的時鍾仍在走,依然是嘀嗒嘀嗒。
公奕的哭泣聲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什麼來了。“幾點了?”公奕問。
“淩晨一點一刻。”一直站在母親供桌前麵的暖和回到。
公奕:“是不是到時間了?”
暖和:“嗯,已經過了十分鍾了。”
原本如爛泥癱軟匍匐在地的公奕隻是用腳尖的力量一頂、猛地一下子站起身來,走到暖和身邊,貼近暖和耳邊說:“這一仗,我和我五百戰士的命都是你的。”
一米七四的暖和抬頭看著一米九五的公奕,先是一笑,接著退後一步,對著公奕輕輕一鞠躬——其中還配合著一些特定的手勢、姿態——說:“此禮,是我向五百戰士所行。”
公奕看著這套陌生的行禮,一時茫然不知該說什麼。
這套行禮流程,正是暖陽皇室與大族所專用。
行完禮,暖和看著茫然的公奕,拍了拍公奕的臂膀,側轉過頭對著晚恭夫人的骨灰壇,輕輕一句:“阿娘。我們去了。”說罷,暖和、公奕轉身大步走出靈堂。
待兩人走出靈堂,關上門,隻見暖和手下戰士早已將暖和的戰甲擺放在靈堂門口。
“公奕,為我著甲。”
(五)
暖和所著戰甲,正是太祖皇帝賜予馬懷起、沾染有太祖血跡的所謂“帝血甲”。
當年在重新分封前夕,溫鸞王暖樺曾私下找過暖燕一次:“封地大小、百姓寡眾、賦稅多少,我都無所謂,我……臣弟隻求兩件事。”
聽到暖樺低頭說出“臣弟”二字,暖燕顯然心情大好,臉上也掩飾不出微微得意的笑:“弟既然已經開口,我允你。”
“第一,聽聞皇上欲派諸兄弟鎮守邊疆,我也願去,隻是我武功低微,難克強敵,且實心而言,不覺自己有什麼顏麵留在內地近邊,希望皇上封我到西女州。”
“西女州可是最邊遠、最窮苦的,且邊境紛爭不斷;不過離我遠,你可以心靜一些;並且雖然有紛爭,卻無強敵,我給你配一百名近身侍衛,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