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月色從楊木窗格間照了進來,屋子裏異常的寧和,偶爾從柴火中蹦躂而起的星火,沒等落下便在沉寂中化為灰燼,童子瞄了男人一眼,又瞅少年一眼,也不知想些什麼,連手中快要烤焦的圂鯉也沒有發覺。
棚屋的角落是手編的竹架,比起周圍的擺設算是幹淨,上麵堆滿了書籍,陸風走了過去,抽出其中一本。《吳懷子論》是中原常見的啟蒙經,祭祀殿也有收錄,陸風讀過一遍,內容雖然隻是講述尋常道德寓言,但深入民心。
“我本以為少主會遲些日子才會到來。”男人黝黑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聽說少主喜歡看書,特意派人收集一些南人的書籍,也不知是否合少主胃口。”
“確實都是好書。”陸風笑著把書插了回去,或許男人讀不懂這裏書籍的文字,但他能讀懂了男人的善意。
男人也憨厚地笑了,失去之前的肅殺之氣,反而像一個淳樸的北方牧民.
“將軍在這呆了多久了。”陸風突然問道。
男人愣了愣,口中結結巴巴說著:“五年,哦不,是三年……”
他尷尬的撓著蓬鬆的褐黑頭發:“屬下之前來過一次,少主也應該看出,我隻有一半的蠻族血統,派遣入駐唐國的人選,沒人比屬下更加合適,而且屬下在洛都也有親屬。”
男人看向旁邊坐著的童子,眼中流露一抹不符外表的柔和。
“他是我弟弟顧小石……愣在那幹什麼,還不過來見過少主?”
“少主,嚐嚐圂鯉。”童子仿佛一下子回過神,連忙抓著木杆將圂鯉遞了上前,當三人看到這已焦為漆黑的物事時候,表情頓時變的姹紫千紅起來。
“這……倒不必了,我背包還有口糧。”陸風果真從包袱中掏出三塊饃饃,分別送到兩人手中。
男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得憤憤瞪了童子一眼。他倒不是惱怒童子壞事,而是怕眼前的少年因此產生不愉。畢竟祭祀殿三百多年來,能讓鄔嵐認可的先知並不多,騰古拉是一個,少年,也是一個。
隻是男人不曾想到,原來少主也會吃這種東西,來自草原奶酪磨製而成的米糊,是最為廉價的食物,可對方居然還會把它帶在身上,而且從包袱間隙中還能看到數量不少。
他默然無語地將饃饃放到嘴中,苦澀的味道卻讓他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繼而大口大口把其吞了下去。
陸風見男人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由又是一笑:“將軍所掌哪旗?”
“屬下並非掌旗。”男人聞言正身轉了過來,“屬下職責是守護祭祀殿的殿靈衛。”
“哦?”陸風有點吃驚地瞪大眼睛。
殿靈衛,顧名思義是祭祀殿的靈衛,等同於部落的花赦,屬於最為強大的戰士。幾乎每一個殿靈衛都掌握神秘的符文之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稱為草原上的修行者,區別隻在於後者修心,前者修身。
陸風雖然沒有具體學過符文,但對於符文之力並不陌生,更是通曉其中所蘊含的霸道力量。
讓一個殿靈衛潛入洛都,看來北都也算是煞盡苦心地為自己提供了援助。
“可是,我並沒有見過將軍。”
男人低頭道:“也是屬下駑鈍,僅能守候池靈山下,少主貴為上使,自然不得相見。”
“將軍說笑了,將軍是大才,陸風不過一介書生。”陸風道,“能讓將軍屈身候在此處,小子已不甚惶恐。”
“少主何處此言,這是應該的!”男人這句說得很認真,也說得很嚴肅。
他偷瞄了少年一眼,又道:“少主今來洛都,又到了彙合之處,想必已經走了眾多學府,心中有了抉擇……不知祭祀殿那邊,是否還有別的下喻?”
終於還是問起了這個話題。少年默語片刻,說道:“既然將軍身為殿靈衛,應該知道祭祀殿不是大君心中那把烈火,先知有先知的想法,並不是玉蘭河的意誌。”
他看著窗外的明月,浩瀚的星辰綻放奪目的炫彩。在瀾州他看過,在粦州他也看過,無論自己所處什麼地方,都會看到這般奇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