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州大地以龍江為界,北五南四,分成九州地域。釋州南倚龍江之腹,為北五州之一,居陽州正中。釋州往北過了小泰山便到武州,而欲過小泰山,必先經過幾座村、鎮,其中離小泰山最近者,便是一座千年古鎮,名喚“鐵鬆”。
鐵鬆鎮中有五千居民,可算大鎮。鎮東有十丈古鬆一株,據傳有千年之壽,樹身呈黑灰之色,故名之“鐵鬆”,本鎮先祖便是見此樹有靈異之處,故在此蓋屋落舍,結草而居。
鐵鬆鎮自東鎮口起,有一條五裏長街。街上商鋪小攤鱗次櫛比,乃全鎮最繁華熱鬧的地段。街中段有一間五層酒樓,裝潢華貴,門庭若市,叫作“商財酒樓”。
商財酒樓是鎮上最大的酒樓,又兼住宿、唱賣之職,其外觀奢華宏偉,內裏水榭連亭,菜肴精致美味,花銷昂貴不菲。出入其中者,皆是富賈望族、高賢雅士。而這酒樓最為人稱道之處,便是它在熱鬧時段編排的節目。這節目偶爾是絲竹之聲,偶爾是霓裳之舞,間或有什樣雜耍。而這一日商財酒樓為諸多食客所排的節目,便是一段評書。
說書人名叫蔣子文,年紀不大,修為一般,足跡卻已然遍及北方五州,於釋州之內小有名氣。他最喜采集奇聞軼事,再將之編撰成錄,說予人聽,故得了個“巧舌士子”的名號。他這日說得是一段“幽冥客血洗金鷹幫”,就見他既說且演、靜動互存,語言生動、有平有爆,時不時抖出個包袱將聽眾逗得哈哈大笑。酒樓內食客聽得如癡如醉,停杯放箸。而外麵的平民百姓便扒著欄杆,圍了幾層,專心致誌地聆聽評書。幸得商財酒樓內設有傳音法器,使蔣子文的聲音清晰響亮地傳遍整個酒樓,這才能讓酒樓外的人蹭聽。
時值晌午,人們大多飯飽神虛,在下午勞作前再歇息一會兒。一個衣衫簡陋的老漢推著一輛推車往商財酒樓而來,在正門左手邊幾丈遠處將推車放下。待有路人注意到他時,他已經豎起一杆白幡,幡上寫著“賣身求醫”四個大字。白幡下橫著一方草席,席子上躺著個衣著簡樸的少女。那少女看來二八年華,五官精致,靡顏膩理,隻是此時麵如金紙,冷汗涔涔,神色痛苦,雙目緊閉,睫毛微微顫動,身子不住發抖,一絲聲音也無,好似深陷噩夢之中。
那身形佝僂的老漢跪在少女身旁,雙目無神地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嘴裏不住念叨著“告求鄉親,救救丫頭一命”這句話。
很快地,有一個人停了步子,看著老漢和少女。緊接著,另一個人也駐足觀看。一盞茶的時間都不到,這裏已然圍了幾層人。那些在酒樓外最外層聽不清評書的人們見這邊又有了熱鬧,便跑來此處一看究竟。
人群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眾人的目光都在場中老漢和少女身上,並不會注意到又有什麼人加入他們來湊熱鬧。就在這無人注意之時,一個頭戴鬥笠的八尺灰衣大漢站在了人群最後。他透過前麵許多顆晃動的人頭,看清了場中的情況,一時心生好奇,遂功聚雙耳,將人們的議論盡收耳底。
“當真是作孽!孟議郎修橋鋪路、開荒放田,做過多少好事,是大大的善人啊!如何到老,落得這般田地!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孟家那個丫頭可是邪門的緊啊!若無她在孟家,鐵鬆孟公如何會白發人送黑發人,先死兒媳,再死兒子,乃至於家破人亡。”
“若是孟家公子、媳婦尚在,孟議郎也不至於老來無依啊!”
“我還記得十六年前孟丫頭出生,方圓十裏的天上都聚起了烏雲,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淹壞了許多莊稼。這丫頭體型雖小,卻是把孟家媳婦苦苦熬了一夜,最後活活死在了產床上!”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老天爺下雨怪孩子做甚!若非那個陸三蛋勾結狗鎮長,強奪了孟公議郎之位,後又侵占了孟家的財產,孟公子也不會急火攻心,舊疾複發。陸三蛋和狗鎮長合該被千刀萬剮!”
“他家那丫頭,名字雖取得輕賤,命格卻還是那般硬!誰沾上誰死,哪個敢買她?”
“你看那孟丫頭的症狀,哪裏是什麼病!分明是中了邪!”
“真是苦了孟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