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的命很賤!老爹喝醉了酒的時候總是這樣說。
老爹是個鐵匠,斷了一條腿,沒有女人,獨自帶著寧可住在小鎮上。
老爹的手巧的很,不但寧可從小的繈褓、衣褲都料理的妥妥貼貼,還為寧可做了各種各樣的玩物。
寧可印象最深的是一隻會飛的竹蝶,如團扇般大小,雙翼薄至透明,腹下有個小孔,隻要將一把方形的木匙插入旋轉幾下,這竹蝶便會扇動翅膀,盤旋起舞,雖不及遠,卻如真的蝴蝶一般飄乎靈動。
精致的物事難以長久,竹蝶雖妙,卻在某日飛動時被阿黃撲了下來,折了翅膀,自此不能再飛。
阿黃是一條狗,是老爹用一包鹽向別人家換來的。
寧可命很賤。便是和阿黃做比較得下的結論。因為阿黃花了老爹一包鹽,寧可則是老爹順手撿到的,一個銅板都不用花。
……
老爹沉默寡言,不喝酒的時候便悶著頭打鐵,喝了酒便倒頭就睡。
鎮子不大,隻有一條街。東邊是一座道觀,兩間土屋,竹木為梁,茅草覆頂。小的那間住著觀主李道人,大的那間供著三尊泥人,也不抹灰,也不上色。
李道人一本正經的說這是三清神像,寧可怎麼看,也就是三個泥人而已。
鎮上唯一的一家酒館就開在道觀旁邊,寧可自會走路起,便搖搖晃晃的提著酒壺跟著老爹去打酒。
……
酒館油水多。廚房外的兩隻木桶裏,倒了些剩下的飯菜,引得鎮上野狗團團圍轉,以為樂園。
野狗們自有地盤,進出酒館的成年人它們不敢惹,個子矮小的寧可便成了它們欺負的目標。一個個伸頸低頭,齜牙咧嘴的衝他狂吠,稚嫩的寧可從未遇上過這樣的場麵,有些膽怯的躲在了老爹的身後。
老爹看在眼裏,也不多話。回來時帶了一條牛筋,從屋後的柳樹上砍下一根枝杈,削皮修型,將牛筋纏上,做成了一把小小的彈弓,搓了百十枚泥丸,交給寧可,說道:“人莫去惹狗,但狗要欺人卻也不能怕了它。你可知道我為何替你取名寧可?”
寧可答道:“寧可站著死,不願躺著生。”
老爹點點頭,難得一見的笑道:“男子漢頂天立地,豈能懼了野狗之輩?”
老爹手把手教了寧可如何瞄準,拉弦發彈的基本技法,便回房歇息,任由寧可自行琢磨。
彈弓不大,寧可年歲雖幼卻也能拉得開弦,隻是初學乍練尚還談不上什麼準頭,於是屋後的柳樹便成了他練習的靶子。
開始時,十步之外連樹幹都擊不中,想到野狗們猙獰的麵目,又想想老爹的那句話,寧可發了一股蠻勁,在柳條上係了一隻小布袋,每日操弓狠煉。直到肩臂腫疼,手指上拉脫了一層油皮,終於找到了一些竅門。
柳絲長而柔軟,雖有春風搖擺,但在寧可看來,風動自有韻律,韻律便是節奏。布袋雖小卻再也不是無跡可尋,往往十發泥丸己能中七八枚。
再去沽酒時,阿黃跟著一起去。寧可將酒壺懸在腰間,旁邊掛了一隻小囊,裝了二三十粒泥丸,提著老爹手製的彈弓,走在青石鋪就的街頭,居然有些期待野狗們的到來。
野狗們不負所望,三五成群的從巷口出現,盯著寧可觀望,似乎在疑惑這個人類小孩見了它們居然不怕,怎地如此大膽?
阿黃與野狗們對峙,頸上黃毛虯張,齜牙咧嘴,毫不退讓。寧可神情坦然,左手握住弓身,右手從囊中捏了一粒泥丸,扣在弦上虛引弓弦。
寧可的鎮定在野狗看來是一種挑釁。於是為首的最強壯的那隻野狗一聲低吠,兩隻身上有些癩皮的野狗越眾而出,沉肩探首,嗚嗚做勢直向寧可逼來。
阿黃搶上前去攔住了其中的一隻,撕咬在一起,剩下的那隻便直衝寧可撲來。
老爹說過,“狼是麻腰杆,狗是土鼻梁!”打狗就得照鼻梁招呼!寧可看的真切,手起一彈,正中了哪野狗的鼻梁。
老爹的話沒錯。
野狗看似來勢洶洶,鼻梁上吃了一丸泥彈後,“嗷嗷”叫聲不絕,毛茸茸的尾巴夾的鐵緊,低頭順耳,頭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