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傾國之色隱鋒芒(1 / 3)

乾清二年,皇城相府,清謐園。

嫋嫋輕煙從獸形的青銅薰香爐裏緩緩升騰,最後化作滿屋的清香。坐在菱花鏡前的女子,玉簪已落,瑩白的纖指將長發飄逸輕斂在左肩,木梳輕輕拂著零散的發綹,繼而隻用一條絲帛錦帶鬆鬆的束著。女子雙眉纖長,眼眸如星,但膚色卻顯得暗黃毫無光彩,算不上美。一襲水藍的裙使得她整個人透出一股子的清冷之氣。

許久,她起身,依窗而立。涼風透窗而過,偶有幾縷青絲滑下,隨意浮動卻飄然若仙。鏤花窗外,春雨如愁。一樹梨花半落零,飄入泥潭,零丁歎息。她不覺眸光微閃,一時思緒潮濕如雨霧。

她歎了口氣,轉臉看見掀簾進來梳著丫鬟發鬢的俏麗女子,頓時將無邊的落寞拾起掩藏在荒涼的眼角邊。

“青兒,什麼事?”女子轉過身,垂眸望著腳下的淺灰色清冷地磚,冷寂的眼空蒙一片。

“小姐,老爺讓你去大廳。”被喚作青兒的丫鬟怔怔地望著女子。有時候,她真不明白堂堂相府千金的尊貴身份,生來便注定了高人一等,錦衣玉食自不在話下,可眼前這位相府三小姐整日偏偏一副清冷淡然的神色,似乎無喜亦無悲。

“哦,知道了。”女子淡淡的應了聲。她便是相府三小姐蘇藍綃。

藍綃抬手撩起珠簾,潔白纖細的手指在流光溢彩的映襯下,更顯得瑩白如玉。她纖指一頓,回眸望了眼雕花案幾上的那把通體黑色,隱隱泛著幽綠的古琴,對著青兒道:“記得把我的綠綺帶到大廳,別忘了給上麵撫上輕輕的一層灰。”說完,便嫋嫋而去,隻留下滿麵不解的青兒,還有一簾玉澤圓潤的珠子兀自搖擺發出的脆響。

徐徐盈步在長長的欄廊,那邊如煙般的雨霧在她眼前蒙上輕薄的一層。隱約可見的花木假山、亭台水榭,像極了一幅濃抹淡塗的水墨畫卷。隻是此時的藍綃無心欣賞如此清新高雅的畫麵。她微微一歎,不覺中又到了三個月一次的旬試。一想到自己待會在大廳上應有的表現,藍綃不禁自嘲地輕輕搖了搖頭,原來偽裝一個人真的不是件輕鬆的事。

這樣想著,唇角彎起一抹薄涼的弧度,徐徐向前,身後留下深深淺淺的心事。

藍綃踏入大廳時,廳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有期盼,有鄙夷,有探究,還有唯恐受到牽連的躲閃。隻是她恍若未覺,臉上依舊是淺淺淡淡的表情。

藍綃輕掃一眼,人全都到齊了。不用抬眸,遠遠地她已感到正中位裘皮軟椅上那道冷冽的目光直射而來,帶給她強烈的壓迫感。她眸光一閃,抬首直直回視那個四十歲左右身著褐色錦服的男子,雙手疊放在左腰,屈膝行禮,淡淡叫了聲“爹爹”。被藍綃喚作爹的中年男人便是當今金聖國位高權重的相國蘇乾元。

大廳裏左排梳背椅上坐著三位滿頭珠翠的女人,分別是大夫人柳夢雲、二夫人衛幽蘭、三夫人唐雨嫣。另外,蘇乾元的七八個侍妾一般都隻限於呆在後院,這樣的場合是無權露麵的。

藍綃對著左邊身著淡色短襖銀紫長裙的柳夢雲福了福,淡淡喚了聲“大娘。”繼而蓮步微移同樣向雪羽肩搭上淺青長裙的衛幽蘭問了安。兩人皆是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藍綃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冷淡。轉過臉待看到瓜子臉,一身素雅打扮的唐雨嫣時,她輕輕喚了聲“娘”。

她輕步退到了右排空出來的梳背椅坐下。旁邊一紅一紫的兩個婷婷女子,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大姐紅綾是大夫人柳夢雲所生,二姐紫羅乃二夫人衛幽蘭所生。因為柳夢雲、衛幽蘭皆是名門閨秀,女憑母貴,再加上紅綾、紫羅從小聰慧過人,如今美貌才藝又冠絕京城,在整個丞相府所受的寵愛自不必說。相較下,藍綃的生母唐雨嫣隻是江南名極一時的青樓花魁,與出生名門的大夫人、二夫人相比,簡直天壤之別。再加上藍綃姿色、才藝俱都平平,奈何人情冷暖、趨炎附勢,母女二人平日在府上遭受的冷嘲熱諷自然可想而知。

藍綃剛剛坐定,就感覺有一道眸光從對麵直直向她射來,一抬頭,就看到唐雨嫣眸底盈盈期盼,一雙瑩白的纖手緊緊攢動著月白絲帕。藍綃的淡淡地垂了眼簾,遮住了眼中一閃而逝的歉疚和無奈。皇城相府,看似門庭顯赫、富貴無邊,實則勾心鬥角、激流暗湧。她,不過是穿越千年的一縷孤魂,既無自保能力,何敢再顯露鋒芒?怕隻怕,她終要辜負了身為人母望女成鳳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