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的新年,天氣格外寒冷。但坐落於黃浦江畔的禮查飯店卻是一片熱火朝天。高達六層的飯店大樓裝飾一新,樓頂的彩燈散發著迷人的光芒,讓人看得如癡如醉。
今晚正值周末,上海各國領事及社會名流要在這裏舉辦舞會,慶祝中國的舊曆新年,同時也慶祝剛剛在歐洲大戰中所取得的勝利。中國作為戰勝國,自然也是與有榮焉。
天還沒黑,飯店門口就不時有小汽車或馬車停在門口,西裝革履的紳士或是衣著時髦的名媛貴婦三三兩兩地步入飯店大門。
陳玉涵站在五樓一間客房的窗前,愣愣地看著樓下的一切,張口結舌地問道:“你……你是要我做舞女?”
而在她身邊,一位畫著濃妝的中年婦女指著樓下的客人,語氣親昵地勸道:“小囡,你看那位穿格子西裝的先生。他是怡和洋行的買辦,出手一向很大方。還有那位穿藍袍黑馬褂的先生,你別看他長得土,他是做大煙生意的,隨隨便便就能打賞百八十塊。隻要陪他們跳一支舞,鈔票就到手了,多好的工作啊。”
陳玉涵看向那位格子西裝的買辦,矮矮瘦瘦的,油頭粉麵,兩眼無神,臉上略帶病色,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公子哥。至於那位做大煙生意的老板,五十多歲的樣子,長得尖嘴猴腮,一雙眼睛色咪咪地在路過的女人身上打轉。陳玉涵看得一陣惡寒,使勁搖頭道:“徐阿姨,我不會做舞女的,你讓我走吧。”
“阿姨不是要你做舞女,隻是舞蹈師,教導客人跳舞的。就像學堂的先生教學生認字一樣的。”徐阿姨笑眯眯地糾正道。
舞蹈師?陳玉涵差點沒被氣笑。不帶這樣自欺欺人的吧。
陳玉涵轉過身又看看這間“舞蹈教室”,房間很大,左右還有套間,大廳靠牆擺著一排沙發和梳妝台。很明顯,這裏是舞女們的更衣室兼化妝間。
十幾個年輕女人正在梳妝打扮,大部分是白膚碧眼的外國女人。他們都穿著淺胸露背的長裙,更有個別膽大的洋妞還露著大腿。有幾個已經打扮好了的也在好奇地看向自己,不過那目光中卻帶著毫不掩飾的鄙視。
此時的陳玉涵穿著一件黑色的半舊土布棉袍,顯得十分臃腫。腳下是一雙破了洞的繡花鞋,鞋底也已經磨穿。頭發很久沒梳洗過了,蓬亂地散在頭上,臉上略帶菜色,渾身髒兮兮的,除了那倔強的眼神,和大街上的乞丐已經沒多大區別了。
知道自己現在的狼狽模樣,所以陳玉涵對他們的鄙視毫不奇怪,隻是出於維護自己僅存的自尊,努力挺了挺胸,做出一副毫不示弱的樣子。
徐阿姨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又適時地勸誘:“小囡,你別看那幾個洋****現在得意。相信阿姨,你打扮出來後比他們漂亮一百倍。隻要你聽阿姨的,阿姨保證你能紅遍上海灘,讓上海灘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的裙下。把那些洋****都比下去。”
說完話,徐阿姨就兩眼炯炯地看著陳玉涵。多年的經驗告訴她,越是爭強好勝的人就越容易被“說服”。好強的人往往喜歡與別人攀比,想出人頭地,想成為人上人。而對於女人來說,這一行恰恰是向上爬的終南捷徑。隻要有攀比心,就不怕她不入甕。
紅遍上海灘,成為一個大明星,對於這個時代的每一個女人來說,恐怕都是難以抵抗的誘惑。但陳玉涵卻毫不所動,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做“小姐”的,尤其是聽到了“****”那兩個字眼。
陳玉涵無視徐阿姨那熱切的眼神,隻是帶著自嘲的語氣淡淡地說道:“徐阿姨,舞女也好,舞蹈師也罷,我都不做。如果我做了,恐怕也會馬上成為你口中的‘****’吧!”
“你”徐阿姨被嗆得說不出話,氣得臉都漲紅了。她幹這行都二十多年了,還沒見過這麼油鹽不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