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永遠占有 〔英〕格雷厄姆·格林(1 / 3)

第四卷 永遠占有 〔英〕格雷厄姆·格林

第一章 永遠占有

卡特四十二歲結婚時,對他來說,這是一次多麼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實的婚姻啊。他甚至 欣賞教堂婚禮儀式的每個時刻,隻除了當他扶著茱莉亞走下前廊時,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淚。這完全是那種典型的新的坦誠的關係,若瑟芬才會到這裏來的。他對茱莉亞並沒有秘 密,他們也曾常常談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過的飽受折磨的十年,談及她那過分的妒忌心,還 有她那種很有節奏的歇斯底裏大發作。茱莉亞很理解地爭辯說:"這全是由於她缺乏安全 感,"她還確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誼來的。

"親愛的,我對此懷疑。"

"為什麼呢?我無法不喜歡任何一個愛過你的人的。"

"那可是一種相當殘酷的愛呢。"

"也許到最後她知道要失去時是這樣吧,不過,親愛的,你們也曾有過幸福的歲月 啊。"

"是的。"不過,他要忘卻在愛茱莉亞以前也曾愛過任何人了。

她那種寬宏大量有時真使他驚愕。在他們蜜月的第七天,當他們在蘇尼姆海灘旁的一家 小餐室喝酒時,他偶然地從口袋中掏出的一封若瑟芬的來信。它是昨天收到的,他一直藏著 它,怕傷茱莉亞的心。這是典型的若瑟芬的作風,她連這短暫的蜜月時期也不肯放過他的。 現在甚至她的筆跡也令他感到厭惡,字跡十分工整、很小,是用她頭發那種顏色的黑墨水寫 的。茱莉亞是金黃色頭發,他過去怎麼會認為黑頭發是美的呢?甚至還曾急不可待去看那些 用黑墨水寫的情書呢?

"是什麼信?親愛的,我不知來過信嘛。"

"是若瑟芬寄來的,昨天收到的。"

"但你還沒有拆開呢!"她不無責備之意地說道。

"我根本不想去想起她。"

"可是,親愛的,可能是她病了呢。"

"她不會的。"

"或者,經濟有困難吧。"

"她那些服裝設計賺的錢比我寫小說賺的要多得多。"

"親愛的,仁慈點,別那麼刻薄,我們幫忙得起的。我們是這樣幸福。"

於是他打開了信,信中很熱情,沒有抱怨,但他讀起來覺得倒胃。

親愛的菲立普,我不想在送行酒會上當個不知情識趣的人,所以我沒有機會向你們告別 和祝你們兩個得到盡可能大的幸福。我覺得茱莉亞樣子非常漂亮,而且是這樣的非常非常年 輕。你必須小心照顧她。親愛的菲立普,我深知你是能很好地做到的。當我看到她時,我忍不住想,為什麼你花那麼久時間才下定心思離開我呢?菲立普你真傻,行動迅速不是減少些 痛苦嗎!

我想你現在是沒有興趣聽我談我近日的情況了,不過若是你稍微為我擔心,你知道,你 是個愛擔憂的人,我就告訴你,我正拚命工作,正在為--猜猜是什麼,是為法國服裝雜誌 Vogue(時尚)畫一整套設計。她們用法郎付稿費,我簡直連想不愉快的事都沒時間了。我 回去過一次,我希望你別介意,我回到我們的寓所,(說走了嘴了!)因為我遺失一幅關鍵 性的速寫。我在我們通用的的抽屜背後找到了它。那通用抽屜,是思想銀行,你還記得吧? 我想我已把我所有的雜物都取走了,但它卻夾在你的那良辰美景的夏天中於納波內開始寫的 那篇至今未完成的小說稿裏。現在我寫得雜亂無章了,我真正想說的是,祝你們倆幸福。愛 你們。

若瑟芬

卡特將信遞給茱莉亞,說道:"它可能更糟的。"

"她會喜歡我看它嗎?"

"哦,它是給我們兩人的,"他又再想到沒有隱私是多麼好啊。在過往那十年裏,有那 麼多的秘密,為了怕引起誤會,怕若瑟芬發怒或沉默,有些甚至是無辜的隱私。現在他什麼 也不必再害怕了,甚至是罪惡的秘密,他也能信賴茱莉亞的同情和理解。他說:"我昨天不 把信給你看真太傻氣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樣蠢事啦。"他回想史賓塞的詩句:"......狂 風暴雨之後,從大海回到港灣。"

當茱莉亞看完了信後,說:"我想她是一個很妙的女人,她寫這樣一封信,心地是多麼 多麼好啊,你也知道我的,雖然隻是有時,也會有點兒替她擔憂,不管怎麼說,要是我,跟 你生活了十年之後也是不願意失掉你的。"

當他們坐出租汽車回雅典時,她說:"你在納波內時很幸福嗎?"

"是的,我想是吧,我已記不起來了,它跟這次不一樣的。"

他以情人的觸角,感到她移身離開他,雖然他們的肩膀還接觸著。從蘇尼姆回去的一 路上陽光普照,真使人昏昏欲睡,但是......他問道:"親愛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隻是......你沒有想有朝一日也會像談起納波內那樣談起雅典?'我已記不 起來了,它跟這次不一樣的。'"

"你真是個小傻瓜蛋!"他說著吻了她。他們在回雅典一路上,在出租汽車裏親熱了一 番,等車到市街時,她坐起來,梳好頭發,問道:"你並不是個冷酷的男人啊,你是嗎?" 他知道一切都和好如初了。這全是若瑟芬的錯,使他們片刻之間有一點小小的不和。

當他們從床上起來去吃晚餐時,她說:"我們一定得回封信給若瑟芬。"

"哦,別寫!"

"親愛的,我知道你會怎樣感受,但它真的是一封很美妙的信啊。"

"那麼,就寫張明信片吧。"

於是他們達成了協議。

當他們回到倫敦來,倏忽間已是秋天了,若說還未到冬天,那飄落的冷雨落在瀝青路上 已經有點結冰了。他們已忘了在家鄉很早就要上燈,經過基列特、盧科薩特和史密斯薄餅 店,任何地方也再看不見巴台農神廟了。BOAC["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縮寫]的海報招貼 畫看起來比通常更淒涼呢:"BOAC帶你到那兒,又帶你回家。"

卡特說:"我們一到家,就把所有的電爐子點著,否則不知要多久才能暖和了。"不過 當他們打開公寓的門時,卻發現電爐全都早已點著了。在客廳和睡房深處,小電爐在幽暗中 迎接他們。

"準是有神仙做出這等事來的,"茱莉亞說。

"不是什麼鬼神仙,"卡特說。他早已看見擺在火爐頭上那個用黑墨水寫著"致卡特夫 人"的信封了。

親愛的茱莉亞:你不會介意我叫你茱莉亞吧,你會嗎?我發覺我們有很多共同之處,我 們都愛同一個男人。今天的天氣是那麼冰冷,我忍不住想到你們兩個是從陽光普照的溫暖地 方回到一個寒冷的樓房(我深知這座樓有多冷,我們每年從法國南部回來我總要著涼的), 所以我做了一件自以為是的事,我溜了進來,點著電爐。不過讓你知道,我以後不會再做這 種事,我把你的鑰匙藏在門外的草席下麵,為了預防你們的飛機會在羅馬或某個地方逗留, 我將打電話去問機場你們會不會遲回來。如果是這樣,我會回來把電爐熄掉,以保證安全。 --也為了經濟!電費貴得要命!--希望你在你的新家有個非常溫暖的夜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