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人生(後記)
我是一個多夢的人,從記事起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都愛做夢。我的一生都是在夢中度過的。
夢就像一座座橋墩,支撐著我多舛而又多彩的人生。夢又好像是我顛簸人生中的一艘旗艦,引領著我踏浪前行。夢更像一個施展了魔法的鬼精靈,總是在前麵逗引我,呼喚我,讓我馬不停蹄地追趕她。
夢屬於浪漫情懷,屬於有追求的人。而一個落生在隻有一戶人家的山溝裏,九歲才吃到第一塊糖,家裏唯一的財產就是貧窮的農家孩子,從沒見過山外世界是什麼樣子,她哪來的夢想?她的夢想是來自上蒼的恩澤和暗示,還是來自母親和姐姐悲劇命運的深層影響?或是出自一個弱小生靈向往美好生活的天性?
記得小時候,月亮光光的夜晚,我睡不著,眯縫著眼睛偷偷地盯著身邊的二姐,二姐緊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來,怕父親罵她。二姐的臉色比月光還蒼白,淚水在她臉上流出兩道白晃晃的光亮。二姐在我們姐妹四個中長得最漂亮,可她十六歲就癱了,後背長了一個大羅鍋。我學著父母的樣子,折幾根蒿稈跑到後山偷偷地為二姐“燒香”,夢想著有一天,二姐的病突然好了,羅鍋沒了,二姐又像從前那樣像盛開的芍藥花似的,拉著我滿山遍野地瘋跑了。可是,我的夢想破滅了,二姐隻活了二十幾歲。
童年留給我的另一個深刻記憶,是母親背著柴草從山上走下來,隻見小山般的柴草在緩緩移動,卻看不見母親的身子。我問蒼發蓬亂、臉上劃了好幾道血口子的母親,媽你臉上的血口子疼不?母親說不疼,習慣了。我說:“媽,等我長大了找婆家,你可別在山溝裏給我找,我要像大姐那樣到城裏去找!”一個六歲女孩的戲言卻深深地刺痛了母親的心,母親長歎一聲:“嗨!傻孩子,這就看你的命了。媽做夢也沒想到這輩子能嫁到這窮山溝裏來呀!”母親出生在富豪人家,十六歲時瞎了一隻眼睛,隻好屈嫁給父親來到這個隻有我們一戶人家的山溝裏。
將來找婆家要到城裏去找!這就是一個山裏女孩的夢想。可我從沒有去過城裏,不知城裏是什麼樣子,隻聽母親說城裏的馬路很寬,有電燈。
在我童年,最大的夢想就是像城裏孩子那樣,坐在明亮的教室裏唱歌、跳舞、學習。十歲那年,父親不讓我上學,我哭著喊著寧可被狼吃了也要跑到十幾裏的山外去上學。大姐曾含著淚對我說:“雅文,你可要念書啊!可別像大姐這樣一輩子成了睜眼瞎子,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
三個姐姐都沒有文化,她們的人生就像一麵鏡子,折射出我的未來。我雖然懵懂無知,但從姐姐身上似乎明白了些許道理。我不想在山裏待一輩子,更不想重複姐姐們的生活。當我哭著喊著爭取來上學的權利之後,我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冬天,手腳凍得直淌黃水,眼瞅著狼把我的狗吃了,搭乘壞人的爬犁差點被人糟蹋,但是,任何艱難險阻都阻擋不住一個孩子一心求學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