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有條中國船(1 / 3)

江上有條中國船

“啪啪啪!啪啪啪……”

睡得真沉哪!焦立波不知這“啪啪”聲是江水在拍打躉船,母親的手在拍他鐵蛋子似的屁股,他似乎聽到了母親那隻永遠沒有歌詞,永遠讓他一聽就入夢的催眠曲,他覺得自己好象躺在童年那個脫了漆皮的破搖車裏,被媽媽搖啊搖啊地悠著,他聽到了自己哼哼嘰嘰的夢囈聲。是啊,這停泊在哈巴羅夫斯克江邊的躉船,多象他童年的搖籃,而這浩浩蕩蕩的大江,又多麼象他的母親!大海是海員的母親,大江則是船員的搖籃。他父親是個出色的船長,所以從他記事那天起,他就光著被江水和陽光親吻得黑黝黝的屁股,駕弄著一隻被江風啃咬得嘎嘎作響的小破木船,吆五喝六地行使著船長的權力,直到有一天,他走出黑龍江省交通學校的大門,後來當上一名真正的船長,他才威風凜凜地站在船頭上,風裏來雨裏去地駕馭起滔滔大江。一幹就是二十年……

“啪啪”聲越來越響,焦立波忽然覺得這不是江水拍打躉船,更不是母親的搖籃,而是……真困哪!他無論如何睜不開被困倦粘到一起的眼皮……自從五月十一日佳木斯——哈巴羅夫斯克開展四日遊以來,他是清晨擁抱中國的朝陽,晚上欣賞俄羅斯的月亮,月光還沒等散去,他又開始準備去欣賞中國的夜色了……他駕駛的是水翼艇,時速六七十公裏,一天八九個小時都在江上高度緊張地風馳電掣,深夜十一二點才把散架子似的身子摔到床上,第二天天不亮,又準備起航了。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個航期都得如此。

窗外的“啪啪”聲越來越響,那是在呼喚他這個中國船長。他終於挑開木頭似的眼皮,一眼瞧見了那張高鼻綠眼的臉……

“焦立波船長,請您必須按我們港口的規定,每天夜晚都要派人值班,一分鍾不許漏崗!”

“好好!我們一定認真執行貴港的規定!”這是開航第一天,俄方港監嚴肅提出的要求。這位曾多次登上黑龍江省水係及合江航運局領獎台的船長,一邁出國門,當然明白自己腦門上寫著的不再是一個焦立波,而是十幾億人的“中國”!他曾正告自己,即使不能給這兩個字增光,也決不許為她抹黑。他當天就安排了值班,每兩小時一換崗。但是龍騰一號”所有的工作人員一共才五個,這五員大將跟他一樣沒黑沒白日地拚著,順水一趟是八個小時,逆水是九個小時,如果再碰上擱淺,那就不知是幾個鍾點兒了,要是再夜夜安排值班,不得活活把人拖垮嗎?焦立波是個好船長,但決不是窩囊廢。窩囊廢永遠當不了船長,即使他能駕馭了狂風惡浪也駕馭不了錯綜複雜的“人浪'於是,他把手下的四員大將統統鎖進船艙,自己一個人去“站崗,跑進躉船裏去睡覺。可是,對方那不甘於妥協的手指頭,每過倆小時就認認真真地敲你一次,直到把你敲到外麵規規矩矩地立正為止。

於是,爆發了第一場舌戰:

“港長先生,我們是對等旅遊船,中方港口從沒要求貴國船員夜晚值班,所以我們要求取消這一規定!”

“喏喏喏,貴國是貴國,俄國是俄國,凡是進入俄國的船隻,必須遵守俄國港口的規定!”

“港長先生,這是不公平的!我們是對等……”

但是,沒等焦立波的“不平等”說完,港長威嚴的麵孔已經消失在轎車裏。

好哇!你對我如此傲慢,我也絕不會對你謙虛。國際上的交往理應如此。於是,從這天起,不管外麵的手指頭敲破了皮,我焦立波仍然照睡不誤。敲急了,就衝著窗外大吼一聲請你不要影響我的休息!”

吼聲很有效,焦立波一連睡了三天安穩覺,但到第四天,他的水翼艇剛開進哈巴羅夫斯克港,俄方一位副港長就來到他麵前,腋下夾著一本厚厚的什麼詞典,身旁站著同樣挺胸凸肚的翻譯。

“焦船長,從明天起,我不希望在伯力的碼頭上再見到你!”“港長先生,我們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嗎?你為什麼不想見到我?”

“你違犯了勞動法,你在我港的航行已經威脅了其它船舶的安全!”

“我違犯了什麼勞動法?我威脅了誰的安全?”

副港長“啪”地打開腋下的大厚本本,迅速翻到有關頁上,厲聲說道根據我們哈巴羅夫斯克港的規定,連續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的駕駛員及值班員,不許再繼續工作,如果再繼續工作將保證不了安全。因此,下一個航班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你不能再來哈巴羅夫斯克了!”態度是生硬而傲慢的。

“港長先生,請您不要忘記,我是中國人,這條船是中國的,我是中國的船長,我沒有理由執行你的法律,你根本沒有資格管我!”這番話似乎是一股強勁江風,吹得那位瘦小的港長微微晃了一下身子,“啪”地合上那本俄羅斯的法律,轉身走了。

焦立波的水翼艇照來不誤。但是,那些帶著長官意誌的手指頭,卻在莊嚴地執行著命令,每夜照敲不誤。此刻,這又來了。焦立波隻好象往天一樣,衝著那張麵孔大吼一聲請你不要影響我的休息!”那張毫無表情的麵孔消失了,焦立波恨恨地罵了一句難聽的,又一頭躺下去……

“焦船長,你還能堅持多久?”一天,這裏的客運站站長羅日采夫這樣問焦立波。

焦立波聽了哈哈大笑什麼時候航班結束,我就堅持到什麼時候!我感覺非常良好,謝謝您的關心!”回答得如同春風一樣充滿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