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巧克力玫瑰
李晶晶也是如此,也是一個半生不熟的女人。盡管她長的很漂亮,眼睛極大,極黑,睫毛長長的,濃密之下投射出一排幽幽的陰影。但是很奇怪,她漂亮,可是卻沒有“魅”,用蒲鬆齡的話來形容就是“子雖美,不媚也”,她沒有任何媚光,也沒有任何靈光。
老宋如此形容晶晶:“從小就學芭蕾,我看過她跳芭蕾,跟個扯線木偶跳差不多的,從不出錯,可也不出彩;從小就學鋼琴,現在鋼琴過8級了,可憐,一級一級死命拚出來的,不過我怎麼聽怎麼還是像調音師在彈鋼琴;從小學詩詞歌賦,到現在還是詩是詩,她是她,從來沒有融為一體過;從小就學法語和英語,現在說的非常好了,可是,這世上的法國人和英國人又都沒死絕,是不是?”
我沒想到老宋還有他這麼風趣有趣的一麵。
江南也“說”,順帶表明他自己的心跡:“我比較早熟,15,16歲就開始懂男女之間的事,那時候我看到她就想,她在床上大概和一個木偶差不多。”
“你連這個都在10年前想過了?”我很驚訝,然後說道:“其實我也是一個木偶。”
“真的。”我說道:“我也不活色生香,我也不火辣性感,我更不會討好取悅你,很多時候你要求4,5次,我才答應你1,2次,我覺得自己和木偶也差不多。”
“可是我喜歡你、”他“說”:“我很喜歡你。我不會再喜歡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人。”
怪不得我媽媽曾經說,女人永遠都不需要去刻意討好一個男人。因為,假如他喜歡你,你不必討好他;他不喜歡你,你更不必去討好他。
回家和弟弟說起那個李晶晶。我說:“我承認,她很漂亮,看上去也很善良,好像也沒有什麼壞心眼,像她這樣的女人,最適合做大家族裏的大老婆,因為她給了人安全感。”
弟弟對於這些都置若罔聞,隻是皺眉道:“我先說一點,我從來都對任何叫什麼晶晶的女人,沒有任何好感。”
我聽了笑。他確實對任何叫“晶晶”的女人沒有好感。初二的時候,他的語文老師叫羅晶晶,批他的作文時說:“你寫的東西沒有任何中心思想,明白嗎?太散了。”
弟弟說:“老師,是誰說寫小說一定要有中心思想的,我這個是小說。”
晶晶老師恨他強嘴,給他判了零分。後來他拿了這篇零分的小說去投稿,居然還一投就中,發表了。
高一的時候,有個叫王晶晶的女生追求他,攻勢非常猛烈,每天不眠不休地給他寫情書,送禮物,表白。弟弟幾乎是落荒而逃。所以,他現在有“晶晶後遺症”,他問我:“我們中國人取名字聽說都是有含義的,命中缺水,就叫淼淼,命中缺木,叫森森,命中缺金,叫鑫鑫,我就搞不懂晶晶是缺什麼,缺日嗎?真是欠日啊。”
這是生性內斂優雅的弟弟第一次開葷腔。所以,當下一回看到那個李晶晶時,想起弟弟說的笑話,我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江南說自己15,6歲就開始懂得男女之間的情事,而且他的女人緣向來都很好。對此我倒一點都不介意,甚至,心裏還很隱約的,有點微細薄弱的慶幸之感。媽媽說,媽媽雖然極不讚成我和江南交往,不過她從前說過,如果要挑選丈夫,是應該挑一個婚前像一張白紙一樣純潔的男人呢,還是應該挑一個Play Boy?老陳當時還在邊上調侃她,說世事無絕對,從來沒有那麼極端的,男人哪會不是黑就是白?男人大部分都是中間色,是灰色的吧,就像他那樣,既不是什麼純潔的白紙,也沒有那麼風流倜儻是萬人迷。
媽媽說“我就是要舉極端的例子來說明問題。”她看著我說道:“我覺得應該挑後者。”
“挑那個Play Boy?”我驚訝地問。我身心都比較晚熟,那時候還不滿20歲,爸爸寫的文章對我來說當然就是聖經,而媽媽說的話,也就像福音懿言一般。
“對。”媽媽說:“女人要做真正的女人,首先就要懂得男人的秉性,男人是朝三暮四喜新厭舊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所謂在性上的高尚與卑下之分,不過是男人克製的力量的強弱,環境的允許或者限製,文化道德背景之下的猶豫和果斷。那麼,一個在結婚前純潔的一塌糊塗的男人,隻要環境和條件許可,壓抑過久的東西爆發起來肯定比別的要放肆與激烈的多。但是Play Boy就不同了,他們以前玩過,見識過,有了分辨能力與鑒賞能力,懂得自己需要什麼,哪些是適合自己的,哪些是不適合自己的。我可以說,那些所謂的純潔男人一旦泛濫與腐爛起來,比Play Boy們可要嚴重的多得多。我覺得白紙一張的男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當初驚豔,隻不過是見識少;他們的見識與胃口一旦打開,誰都不知道他們將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江南雖然不是什麼Play Boy,但也算是千帆過盡,浪遏飛舟,他說他已經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他很鄭重地對我表示“不可能會喜歡晶晶,也不可能會喜歡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人”,我覺得這些話由他這樣的人說出來是真誠的,有質感和有分量的。正因為他這些有分量的承諾,我才不會對晶晶有什麼芥蒂,她不過是一朵溫室裏的玫瑰,簡單,單純,一個掛在脖子上的女人而已。
“如果她是溫室玫瑰,那你就是巧克力玫瑰。”江南“說”:“巧克力玫瑰是歐洲最貴重最稀有的玫瑰,陰陽色調,開出花來是紫褐色的,而且極難伺候。”
我有那麼難伺候嗎?我在心底說。不過和晶晶比起來,我確實比較難纏一點,這點我自己也承認。前幾天晶晶提議去吃牛排,在停車場停好車,就看見有個大漢衝了過來,指手畫腳地說我們的車把他的車身劃花了。我仔細看了一下,不過是一道小小的劃痕,江南馬上下車拿出500塊遞給他,然後一言不發地坐回車裏。
他不是不想寧事息人,也不是不想對他道歉,可是,這些對平常人來說和呼吸一樣簡單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卻是異常艱難的,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缺陷。
“有錢了不起啊?”那大漢叫囂道,然後用手拍著車門:“你給我下來!”
晶晶輕聲對我說:“我們要不報警吧?”
報警有什麼用?我想,還要做什麼筆錄什麼的,豈不是更麻煩?我開玩笑道:“別抱那麼緊了,沒用的,我下去和他說。”
江南坐在我身邊,向我做了個嚴厲禁止的手勢。
“別下去了。”晶晶也說道:“他有紋身的,袖子卷那麼高,看得見好像滿條胳膊都是,黑社會都說不定。”
我想紋身有什麼了不起,難道我沒有嗎?隻不過我的紋身很少有人能看得見而已。我向江南道:“相信我,我會和他好好說的。”
下了車,我對那大漢道:“叔叔,我們錢也賠了,你也有保險的,現在我向你道個歉,你麵子也有,錢也有,算了吧,我們還趕著去吃飯呢,叔叔你不餓?”
“叔叔”看我輕描淡寫地說了那幾句,也笑道:“哦,找個小丫頭下來和我說話,幫幫忙,讓那男人來向我道歉!”
“叔叔,你幹嗎那麼固執,你就當是我開車的好了,是我弄花了你的車,現在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我想象力還沒那麼豐富。”“叔叔”道:“我想不出開車司機還會乾坤大挪移,從男的變女的。”
“人生總有第一次,叔叔你就那麼想一次,不好嗎?”平時看到這類人,我都盡量躲著走,可是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隻是軟聲懇求著,私心底下大概是想保護江南,保護他那種執拗的脾氣,不讓他受到傷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女人在這時候總是要起一個緩衝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