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轅接過那杯水,還趁機摸了一下他的手,嘴角輕輕地勾了一下,滿眼寵溺地看著他,做了一個“相信我”的口型。
夜萌這個時候笑不出來,不過在看到他難得的笑臉之後,表情也放鬆一些,輕輕地點了點頭。
“別和我說那麼多沒用的!我隻要錢!”男人看到他不但一動不動,反而還喝了一口水,氣急敗壞地說:“不然……不然……”
“不然怎樣?”冀轅說得很慢,語氣也很溫和,但是眼神卻像刀子一樣紮進男人的身體裏,“不然你就去他們家鬧?拜托,他們把房子都賣了,哪來住的地方?”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還是去他們工作的地方鬧?恕我直言,隻要您敢去,警察就敢抓您,擾亂公共秩序,危害公共安全,破壞私人財物,公然恐嚇威脅,還有什麼來著……哎呀,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反正啊,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隨便一個罪名都夠您喝一壺的了。”說完他還“嘖”了一聲,轉頭對夜萌說:“你看,我這就是吃了沒讀書的虧,連最基本的條令都記不住。”
夜萌被他逗得心情好了不少,接過他的話,“那我在網上給你買一本兒?”
“不了,不了,不了,我又不識字兒。”冀轅拚命地搖著雙手,全身都在拒絕。
不僅是夜萌,就連田雪彥和田兵都被他這個舉動給逗得心情好了不少。劉秀株生病的事他們誰都沒告訴,不知道田尚彥是從哪裏聽說的,一個好幾年都沒回來的人,也從來沒給過他們一次贍養費,一回來就說他們賣房子不給他分錢,田兵雖然一直都知道他很自私,但是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對待他們老兩口和他的親姐姐。田兵捫心自問,從來沒有虧待過他,而且自從他出生之後,他們對女兒的關心就少了很多,卻不曾想,曾經的關心和愛,養出了一個白眼狼。
“少給我來這套,”他們的行為讓田尚彥覺得自己被無視了,他把田兵給他的結賬單揉成一團,扔到了一旁,“就算是這樣,那也還剩不少錢的!”
“你知不知道住一天院多少錢!”田兵忍不住吼了一聲。
“外公,”夜萌拉了他一下,“小點兒聲,這裏是醫院。”
雖然他們在病房外的陽台上,但還是隻隔著一道不太隔音的門,聲音稍微大一點,裏麵就聽得一清二楚。
“別著急,我找的律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冀轅一邊說,一邊看手機,“我把你電話發給他了,等會兒他到了,你去接一下。”
“律師又怎樣,現在是你們背著我買賣房屋!”田尚彥已經有點坐不住了,冷風已經吹得他有些偏頭痛了。他這一次來就是為了賣房子的那筆錢的,他都想好了,先來軟的,可是他都來了好幾天了,連一枚硬幣都沒見到。他也不想來硬的,畢竟這是他的家人,如果不是到了窮途末路,他也不是萬萬不會用這一招的。他是了解他的家人的,特別是他的父母,隻要軟硬皆施,總能拿到一點錢。隻是他沒想到的是會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而這個程咬金不僅能打,打的還全是暗傷。“法律也是我這種上層人士的玩物!”
“哈哈哈……”聽到他的話,冀轅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既然你是一個上層人士,那為什麼還要找我們這種底層人士要錢,你一個上層人士連五十萬都沒有嗎?”
田尚彥被他的話咽住了,雙手緊緊地捏著田薰的肩,因為太過用力,把她捏疼了,委屈地叫了一聲,“爸……你捏疼我了……”
他鬆開了手,田薰動了動自己的肩膀,她不是很明白她爸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她知道此時此刻她必須和他站在一起,即使對麵是她從幼兒園就開始喜歡的表哥,即使她也很害怕表哥的這個同學。
“法律,”她緩緩地開口,一字一頓地說,有一種莫名的高傲感,“你玩兒不起。”
冀轅就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很輕蔑地笑了一下,轉過身向夜萌他們走過去,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夜萌旁邊站定,平靜地開口說:“你確定我玩兒不起?你的依據是什麼呢?就因為我和他們一樣,是底層人士?”
他那種篤定的眼神和語氣,不禁讓對麵的父女二人內心發怵,互相看了一眼,現在這家人軟的硬的都不吃,難道是要他們下跪磕頭嗎!
“爸!”為了填平那個洞,田尚彥把心一橫,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田薰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做,愣了幾秒鍾,也慢慢地跪在了他的旁邊,他們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一筆錢。雖然說下跪是很屈辱,可是隻有活著才能把他現在所受到的一切加倍奉還,惡狠狠地瞪了冀轅一眼,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救救我吧!救救我們吧!”
冀轅心想,是個狠人。
畢竟是父親,這個舉動很明顯的觸動到了田兵的內心,就在老人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夜萌的電話響了,摸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戳了一下冀轅。
“律師。”冀轅隻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斜著眼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你去接,我在這兒幫你看著。律師姓方,東子家的親戚。”
夜萌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胡亂找了個律師嚇唬他們,而是認真的,他讓自己去接律師,也是為了防止田尚彥他們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或者說是為了不讓田兵動搖。
“爺爺,”在夜萌出去之後,冀轅輕聲地叫了田兵,“您可得想清楚了,您的後半輩子是在要跟著您的女兒過,還是您的兒子過,這房子是您和您夫人買的,寫的也是你們二老的名字,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這套房子的買賣自由都是你們二老的權利。”
田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的田尚彥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動了動嘴唇,囁嚅道:“我們家……有點複雜……”
冀轅當然知道他們家這點破事,可是這些事情並不複雜,之所以變得複雜,全都是因為他們心軟造成的,所以他一點也不同情。但是現在,這對父女恬不知恥的樣子卻讓他想起了冀北,當初冀北也是這樣讓他代替冀軒頂罪的,雖然這讓他獲得了自由,卻也在他的心上狠狠地鑿了一個洞,並且這個洞永遠也無法填上了。
他吃過很多苦,也失去過很多,所以他一直都保持著一顆純真的心,因為知道這世間有多不堪,所以比同齡人成熟很多,卻也因為這樣,又要比同齡人幼稚一些。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這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可是現在這個密閉的世界闖進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改變了他原有的生活方式,既定的生活目標。用化骨綿掌把現在這個孤獨、冰冷的他拍暈了、拆散了、敲碎了,讓以前那個可愛、溫柔的他逐漸地露了出來。
所以他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人身上,以前的事情他沒辦法,畢竟時間無法倒流。但是現在,他不僅有辦法,而且還很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