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能得到一家團圓,無論有酒無酒,倒也無妨了。”
任朝陶聽過許多與酒有關的傳說,但這“涼州辭”的故事,無疑是最為動人美妙的一個。因此方才去拿酒時客棧店家隻是隨意同她講了一次,她便深深記在了心裏。
“的確是獨特香甜的味道。”
公孫舜將手中的酒壇遞給任朝陶道:“說好了一同飲酒,怎麼盡看著我喝?”
任朝陶笑著接過他遞來的酒壇,微微仰頭飲了一口,不由自主地抿了抿自己唇邊殘餘的酒,接著忍不住輕歎了一聲:“呼,真是美味。”
她已記不太清上一次與公孫舜在這樣安靜悠然的夜晚飲酒賞月,是什麼時候的事。但她卻一直記得,隻要有他在身邊,她哪怕是喝著“城中繞”那般清苦的酒,都覺得心中甜到了極致。
今夜的月光十分昏暗,並不如它周圍的繁星那樣閃爍奪目,但任朝陶卻覺得今夜那樣靜靜地掛在天邊的月亮十分美麗,隻叫她挪不開眼來。
“公孫舜,我有同你說起過我的母後麼?”
他們雖然相處了很多時日,但公孫舜從不曾聽任朝陶提起過曾經的陸皇後。他知道自從“巫蠱之禍”後,她的母後與弟妹一直是她不可觸碰的傷痛,未免她傷心,他也從不多問。此時聽她忽地提起這事,他心底雖有些驚異,卻還是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壇,扭過頭與她對視道:“隻提起過她是江陵人,與我母親是同鄉,之後卻再沒提過。”
“今日是她的生辰。”
陸晚兒出生在盛夏的末尾,在她得寵的那些日子,每年的這一天,都是長恩宮中最為熱鬧的時候。任朝陶年少的時候貪玩隨性,時常出遊不願歸家,但每年逢著這時候,她都會早早地回到任安皇宮之中,為陸晚兒準備生辰宴會。
那樣在長恩宮中與諸位弟妹一同為母後準備生辰的日子,已經消散在她生命中許久,今日忽地憶起,隻覺得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原是她連一個細節都已想不起來了。
“我的母後,是一個很傳奇的女子。她的經曆是今日這後宮中無數平民禦女想要競相模仿的模板,但當年的父皇早就不在了,如何又能讓她們輕易得償所願。”
任朝陶狀似不太在意地輕輕笑了一下,道:“不少人都說,父皇至愛之人隻有母後。但在最初的時候,父皇也曾徹底將母後忘在腦後過。”
“不過這些都是往事了,我也隻是因著想跟你多說些跟我有關的事,才說起這樣的掃興話。”
公孫舜靜靜地聽任朝陶說著,一直不曾插話,直到她看向他,微微挑起眉道:“怎麼不說話了?”
話音未落,任朝陶隻覺得自己的兩臂忽地一緊,原是公孫舜已經將她擁入了懷中。
“朝陶,我很慶幸。”
慶幸她會自然而然地與他說起她的家人,慶幸在她思念起家人的第一刻,會想要同他一道,慶幸他在她無助孤獨的時候,能夠將她擁入懷中。
她本不想同任何人說起今日是陸晚兒的生辰,哪怕是之前約公孫舜一道飲酒,也不曾想過要說起這些事。但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終是將心底的防線徹底放下。
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看著步忘歸與薰迭擦肩而過,看著龍途與朝昳分道揚鑣,心底始終是遺憾居多。
她想要從現在開始,在她與公孫舜相處的時候,多與他講些她的往事。是曾經的任朝陶經曆過的事,走過的路,看見過的風景使她變成了今日的任朝陶,而今日的她也會逐漸會變化。隻希望在未來前行的道路上,他們都能依然是會令彼此更加深愛的模樣。
她埋首在他的懷中,輕輕地蹭了蹭他的下巴,低聲道:“公孫舜,我很愛你。”
這是任朝陶第一次對他如此說,他的身體隨著她的這句話的結束而逐漸變得僵硬,但卻在一瞬之後放鬆了下來,他低下頭,輕輕地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可抱著她的手臂卻是愈收愈緊,隻聽得他低聲在她耳邊道:“朝陶,我再也不會放你走。”
“等到尋到那淵緹巫醫之後,我們便成親。”
兜兜轉轉,她又一次聽見他這般對她說,要娶她為妻。任朝陶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奔湧而出,她原本擁著他的手也忍不住微微用力,隻聽得她的抽泣聲越來越大,漸漸地嚎啕大哭起來。
其實覺得慶幸的人,該是她才對。
慶幸這世上唯一不會讓她受委屈的人,始終在她身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