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首看過去時,卻是驚得立刻變了臉色。

來人竟是已經被趕出皇宮不知多久的任朝清。

任朝清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那般清瘦,甚至還要比從前更加瘦弱了些。她的眼角上挑入鬢,但眼神卻十分空洞。臉上不知塗抹多少層脂粉,使她白得過於刺眼。誇張的紅唇亦與她的清瘦十分不符,任朝陶本還是驚訝的神情,但卻在看見她那薄如蟬翼還露出肩膀的橙黃色衣衫後立刻皺起了眉。

“姑蘇城茗心樓的頭牌花魁聶離,是在下前不久認識的朋友,無論歌喉還是舞姿均是上乘,不輸王都與陪都的任何花魁,特意請來給各位大人與公主殿下助助興。”

這本是地方官員聚會中不成文的環節,就連一向清正廉明的步大人也無法拒絕。且這女子又是由步忘歸這樣的“才子”請來,能入得了他的眼的花魁,必然是琴棋書畫、歌舞詩賦樣樣精通,倒也值得期待。因此眾人都不曾有異議,隻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表示默許。

步忘歸的話開始還不曾引起任朝清太大的注意,卻在聽見“公主殿下”四個字後忽地順著他的聲音看向那高位之上身著華服的任朝陶,兩姐妹四目相對之時,任朝陶本以為任朝清會衝上前來,當場發泄她對她的怨恨。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任朝清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目光。

任朝陶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聽見任朝清輕笑了一聲,湊近步忘歸,裝作是私語,可她的聲音卻大到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聽得到。

“步公子,小女子曾聽君公子說起過,洛偃公主殿下,在那種時候,都還宛若木雕一般。”

“君公子說,他還是喜歡我這樣的。”

饒是任朝陶再聰明再見多識廣,卻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她雖然知道任朝清說的全是假話,但腦中卻還是仿若被投放了一堆炸彈一般“轟”地炸開了鍋,她幾乎被激得立刻漲紅了臉,她的手死死地抓著椅子上的扶手,努力地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擊。

自從任未成鬆口,公孫舜與任朝陶沒有了最大的阻礙,的確是決定將彼此的關係逐漸公之於眾。而隨著論藝大賽結束,洛偃山莊莊主君盡觴與洛偃公主任朝陶相戀的消息不脛而走,無論皇室中人還是武林中人都早已心知肚明。大家雖然有些詫異這樣的結合,但兩人一個是天之驕女,另一個卻也是不可多得的武林奇才,無論如何畢竟是樁喜事,終歸還是祝福為多。

此時突然聽見任朝清的話,眾人瞬間都陷入了尷尬之中。

誰知道任朝清居然還不住口,依舊裝作是在私語道:“步公子,您知道我的,本是隻以歌舞助興之人,從不做那樣的生意。但君公子非求著我,我見他實在可憐,這才——”

故意將話講得模棱兩可,使得人們隻能根據自己的想法去強行腦補。任朝陶看透了任朝清的招數,按在扶手上的手愈發用力,她隻覺得自己全身都要燒起來,這時人群之中已經響起了陣陣竊竊私語。

“看不出來,公主殿下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竟已經與那君盡觴——”

隻聽見一位官員的夫人側過頭去與她身邊的另一位夫人低聲道。

“誒,你這個人全然抓錯了重點!”更加年長些的一位夫人也加入了她們的談話,隻聽見她清了清嗓子道:“本以為公主殿下與那姓君的小子情投意合,卻沒想到在那方麵出了差錯。公主殿下怎麼也想不到,天之驕女也會有沒辦法的時候吧。”

“嗨呀,那種事,經驗多了自然會好些。咱們殿下不過十八九歲,又不像那些平民家的女子出嫁得早懂得多,也不似那個狐狸精身經百戰,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合情理!”

女人們嘰嘰喳喳地說著,任朝陶閉了閉眼睛,心中卻在暗恨,怎麼不能把耳朵也閉上算了。隻聽見又有人道:“可那姓君的才不體諒殿下,這才多久就去逛那種地方了,公主殿下與那武林中人,實在不值!”

任朝陶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正欲出聲,卻忽地聽見步留史開了口。

步留史麵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任朝陶猜想他大概也認出了那所謂的花魁究竟是誰。但任朝清被貶為庶人的消息天下皆知,他自然不會與聖旨的貶斥違抗,隻裝作什麼也不知便是了。

“忘歸,勿要再胡鬧了。”

步忘歸聽見步留史的話,不由覺得好笑,說出那些話的明明是這個聶離,與他何幹。因此他隻是衝著步留史聳了聳肩,並不對聶離多加阻攔。

“步大人,便由著她說罷。”

“本宮倒是好奇,她接著還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來。”

僅僅幾秒鍾時間,任朝陶便轉換了一幅麵孔。剛剛明明都還氣得全身發紅,這會兒卻又恢複了平素的那副模樣。步忘歸見狀不由有些玩味地看向她,隻聽見任朝陶接著又說道:“咱們且快些開始宴席得好,畢竟宴散之後,本宮還有些問題想要向步大人與諸位大人討教,實在沒空理會那些以歌舞娛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