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不願意與她客套寒暄,直指主題。在步留史的眼中,任朝陶擔得起這巡查官的重任,但她畢竟還很年輕,還需要好好磨練。畢竟這朝堂之上風雲詭譎,她若是真想擔起她父皇身上的擔子,需要走的路還很長。
“那麼,老臣便先告退了。”步留史對著任朝陶行了一個禮,道:“今夜都護府的晚宴,靜待公主殿下的降臨。”
任朝陶急忙又一次攔住他行禮,主動將他送至公主府門口才道:“與步大人比起來,本宮還算是晚輩,今後還有許多需要向大人請教的。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君臣有別,公主對老臣有禮是客氣,老臣若是不自知,那便是違背了祖宗法製。”步留史聽見任朝陶的話,並不以為意,隻是笑道:“老臣雖然目中無人慣了,卻也不是愚蠢無知之人。”
任朝陶聞言,不禁暗自歎道,當真是個老狐狸。
世人皆道步留史狂妄自傲,對於其不齒之人,哪怕是同為都護府中人都懶得放在眼裏。且在如今的當朝官員之中,他是唯一一個敢當著皇上的麵,拉得皇上的寵臣杜詠大人下不來台的人。百姓的傳聞之中()將這老頭兒傳得神乎其神,以為他真的厲害到了連聖上都敬畏三分的程度。
其實全然不是如此。
步留史的確是有一身傲骨,言談舉止之中盡可讀出。但他的傲骨並非來自讀書人的迂腐無知,而是發在內心的自信所致。他活得十分清醒,知道他無論如何都是受製於皇家天威,因此從不敢真正怠慢任未成,相反,他對任未成十分尊重,甚少在任未成麵前自以為是。這也是為何任未成始終能容得他偶爾肆意妄言幾句的原因。
同時,在他的轄地之中,一向很少出現會令朝廷頭疼之事。因著吏治清明,所以百姓安居樂業,每年給朝廷創造無數的效益。如此的政績,本就該是他驕傲之處。憑著真才實學傲視眾人,自然是杜詠那等隻會溜須拍馬之人望而不及的。他針對杜詠,杜詠便隻能受著,因為無論是聖上本人還是諸位同樣清醒的官員們,都會自然而然地站到步留史那一方。
這便是強者的力量,任朝陶看著步留史的車轎漸漸遠去,微微眯起了眼。
“公主殿下一直看著那老頭兒的車轎,難不成是看上那老頭兒了不成?”
任朝陶的思緒被一個聲音忽地拉了回來,她四下看了一眼,卻並不曾看到有旁人的身影。正以為是自己幻聽準備轉身回府,卻看見有人緩步從門柱的一側繞了出來。
隻見那人斜倚在公主府門口的石獅雕像之上,手持一把折扇緩緩地搖著,折扇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隻露出他的一雙眼。那雙眼中盡是笑意,大小適中,隻見他的眼角微微彎起,好似一直都在微笑一般。
但任朝陶對於他的相貌並不曾多加注意,反而是先注意到了他的衣裝。
此人所穿並非豐朝服飾,他身著短衫與覆蓋半身的長身褲裙,十分寬大。腳上則是穿著一雙木屐。頭發也並非是用冠攏起或是用簪收起的長發,而是一頭精幹的短發,額頭上還係著一根細長布帛,與短發一同隨風而起,惹人注目。
“這位公子,莫非是甘龍國人?”
多年以前,這片大陸上曾有無數割據勢力,各國鼎力紛爭了許久,終於由央鶴國統一了整片大陸,定都任安。經過數百年的發展,位於央鶴國西北角的飛虎國終於統一了其再往西邊的諸多小國部落,成為能夠與央鶴國相抗衡的一大帝國。此時同樣還在發展的是一直位於這片大陸之外,與之隔海相望的甘龍國,也成為了不容小覷的一大勢力。
央鶴國逐漸走向沒落,甘龍國與飛虎國則走向了巔峰。最終,飛虎國吞並了央鶴國,又一次建立了大一統的政權,也就是一世而亡的飛天國。此時的甘龍國也想來與飛虎國共同分一杯羹,但卻被飛天國將士齊心協力趕出了這片大陸。隨後經曆了“德隆禪讓”,太祖皇帝任風歎攜央鶴國餘部複辟任氏政權,但他卻不想再延續舊製,便在統一之後廢除“飛天國”之稱,創建國號“豐”,直至今日。
而在那之後的甘龍國也收斂了許多,不再造次。自從先帝以來,他們曾多次派使者前來與豐朝交好,這些使者中既包括前來學習豐朝文化的青年人,也包括促進兩國文化交流的學者、醫者、建築師與僧侶等。同樣,豐朝也開始漸漸地有人出海前往甘龍國,有的是朝廷欽定派遣前去進行文化傳播,也有的便是像步忘歸這般,隻是因為好奇海外盛景,這才出海遠行。
步忘歸前不久才剛剛從甘龍國返回,因此還是習慣身著甘龍國的服飾,因此任朝陶一見到他,便脫口而出詢問他是否來自甘龍國。然而話音還未落,她便自覺不對,這人的口音是純正的豐朝官話,十分地道,想來隻是衣著過於獨特而已。
她正想著,卻聽見步忘歸“哈哈”大笑出聲,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在下不過自詡獨特,喜歡標新立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