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番事了之後,龍途將眾人送出監察台在宮外所設的衙門,他看著前方款款而行的獨孤守商,低聲對任朝陶道:“大公主,下官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女子。”

“旁的不說,這世上受到屈辱的女子如此之多,她卻是頭一個主動說出來,指責對方的。絲毫不懼怕身後的閑言碎語。”

任朝陶聽見龍途如此說,不禁想到獨孤守商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因為怕旁人拿那些話戳大師兄的脊梁骨,所以不願與他成親。

其實獨孤姑娘還是害怕的,但她的害怕卻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師兄。

獨孤姑娘今日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因為同她一樣,被那些道貌岸然之人氣得再也按耐不住了吧。

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卻因著這些事情無端鬧事,巴不得看了別人的笑話。

以獨孤姑娘的性子,必然是寧願玉碎不為瓦全,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與大師兄受到的侮辱扳回一局。

“何必懼怕那些閑言碎語,錯的人明明是那池狼,反而要受到他傷害的獨孤姑娘三緘其口,未免太可笑了些。”

任朝陶說著,看了龍途一眼,隻見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回應道:“大公主說的的確沒錯。”

隨著那一日在香料鋪中的幾人被繩之以法,本來已經因為被貶庶人而甚少出現在街談巷議中的洛偃公主與她的傳奇故事,很快又在洛陽城中重新流行起來。

人們都說,洛偃公主年紀不大但卻鐵麵無私,聽說即將替皇上巡查朝中最為富庶的江南行省,想來在她的巡視下,定能將那些貪官汙吏剿滅,到時候才真是大快人心。

這樣的消息傳回任安,自是引得朝中滿朝文武的稱讚。

雖說任朝陶早都預料到此,卻不曾想到這一次,她甚至還吸引了江湖中人的注目。

原世如今已是一門之主,他被判為流放之刑後,中容門一時失了首領,便也四散而去了。

任朝陶仿佛一根銀針,輕輕在武林之中撥弄了一下,便驅散了一窩毒瘤。

雖說現在她是滿載盛譽,但任朝陶很清楚,盛極必衰,若是不能一直保持在最有利的地位,隻會摔得更慘。

畢竟這世上從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龍途最初邀她前來,是想著在任安交友一場,她既已到達偃師,他無論如何也該與她一聚,好酒好菜地招待後,再著人將她送回偃師公主府。誰知任朝陶一到洛陽城,便立下如此大功,接著她竟決定在陪都皇宮中住下來。

陪都王宮雖說掛著王宮之名,但實際上宮殿很少,所設多為行政機關。以監察台為首,又設王宮總政局,文殊院與陪都禦林軍分管洛陽城內軍務、政務與治安。唯一的皇家住所便是宮苑西北角的一處行宮,專供陪伴皇上下行陪都居住的後妃與皇子公主居住,而因著距離上一次任未成前來洛陽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任朝陶又來得突然,讓人毫無準備,行宮之處的園林假山無人打理許久,顯得十分雜亂。

看著眼前荒廢的園林,龍途有些擔憂地扭頭看向任朝陶道:“公主,還是等下官著人打理一番之後,再住進來較好。”

“不必,我又不是住進來觀賞風景的。且將殿內收拾得能住人便好。”

任朝陶四處打量了一番,又看向龍途道:“這裏似乎很靠近文殊院,明日我便先去瞧瞧。”

龍途聽她如此說,不由搖頭笑道:“大公主這般操心政務,下官實在是為皇上感到欣慰。”

“倒是不必為父皇感到欣慰。”任朝陶說著,狀似無意地看向他,露出並不明顯的微笑道:“本宮有朝一日定會讓你與皇妹為此時的選擇感到欣慰。”

龍途進入仕途也有數年,如何會聽不明白她話中深意。但他不免還是覺得有些錯愕,他定定地看向她,似乎在辨別她究竟是隨口說說還是真有此意。但見她神色凝重,似乎並不是隨口一說,心中不禁覺得有些沉重。

他並非不問世事之人,相反,他喜愛繁榮富貴,想要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眼看皇上逐漸步入半百之年,可東宮之位卻隨著二皇子的離世懸而不決,他實在迷惑該如何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這也是百官均十分頭疼的問題。此刻任朝陶忽地向他伸出了橄欖枝,卻讓他更加困惑了。

洛偃公主的確是女中豪傑,論才智不輸諸位皇子,但她畢竟是女兒身,難道真的能夠坐上那皇位?不過,此時看來,倒也隻有她是副好牌。嫡長女的出身,無人能隨意言說。外朝亦有母舅家的餘勢加持,她的舅舅與表哥雖然自請辭去一切官職爵位離朝,但他舅舅長子陸封塵的侯位卻從不曾被削去,再有列陰侯夏至臨的保駕護航,想要坐上那大位,未嚐不可。

隻是母舅家的兵權到底已經上交,而她如今所接觸的多為文官與權貴,的確算是一個極大的弊端。

不對。

龍途這樣想著,忽地看向任朝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