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任未成又是一巴掌扇在任朝陶的臉上。

這一巴掌的力度之大,隻見她的臉瞬間浮腫起來,嘴角也有血絲滲出。任朝陶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依舊毫不退縮地與任未成對視道:“兒臣如何沒有自重自愛了?”

她清楚那些流言都是由於裴遠輕與任朝清的惡意渲染,而之前她也將任朝清的罪證提供給了任未成,可他卻還是如此說,實在讓人覺得可笑到了極點。

“與宮外友人見麵,便是不自重了?”

任朝陶說著,眼見任未成的眉頭已經扭到了一起,卻並不懼怕,隻道:“這等荒謬流言,父皇若是選擇相信它,那便相信罷。”

任未成見她如此說,忽地舒展了眉頭,竟是微微笑出聲來道:“朕的女兒自是沒有錯。錯的是那因為你懵懂無知而蒙騙你的‘宮外友人’。”

“此人有辱一國公主清譽,朕自然留他不得。”

任未成的話仿佛在任朝陶的心上扔了無數炸彈,他的話像一陣轟鳴似的在她耳邊不斷盤旋。下一秒,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一向讓理智走在情感之前的任朝陶,竟是猛地跪在了任未成麵前,抓住了他的龍袍一角。

見她此舉,連任未成也吃了一驚。他想讓她鬆開手,卻聽見她道:“兒臣接受父皇的懲罰,不會離開皇宮半步。”

“若是父皇想要指婚,兒臣也定然不會反對。”

任朝陶在說這些話時,藏在衣袖中的另一隻手一直死死地扣著她跪在地上的雙腿,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有力氣支持著自己說出這一番話。

“兒臣隻求父皇放過那人。”

她說著,靜靜地鬆開手,隻聽見“砰”的一聲,她向著任未成磕了一個頭。見任未成並無反應,她又接著磕頭道:“兒臣隻求父皇放過那人。”

她每磕一次起來,便對著任未成重複一遍這句話。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任朝陶感受到有一絲涼意從她的額間滾落,擋住了她的眼。她才伸手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滑落的血跡,待到眼睛又能看清後,她正欲再次求情,卻看見任未成看向她,冷聲道:“任朝陶,你瘋了不成?”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為兒女情長所困之人?

為了一個男子如此目光短淺,必定難當大任。

“皇上,咱們陶公主,畢竟是個姑娘家啊。”

任未成正欲開口怒斥,卻忽地想起先前李演對他說的一番話。

“比起其他姑娘家,咱們陶公主,從小就要辛苦得多。”

任未成微微揚起音調“哦”了一聲,道:“李演你這是在責怪朕對她要求太過嚴苛了麼?”

“老奴不敢。隻是老奴自小跟著皇上,與皇上一同長大,之後又看著陶公主長大,有些話不得不說罷了。”李演說著笑了笑,仰起頭看著任未成,隻見他們彼此的眼角眉梢都已冒出了些許皺紋。數十載光陰轉瞬即逝,如今陶公主十八歲,正是皇上當年登基時的年紀,比之當時還略顯青澀的皇上,陶公主前不久為了拒絕指婚而說出的那番話中所含著的氣魄與膽識,已經算是青出於藍了。

“無論陶公主再優秀,再有勇有謀,再如何像您,也請皇上您勿要忘了,她是同昳公主一樣的女兒家,又如何不會有心上人?”

“說起來,昳公主從小又哪裏有陶公主受到您的重視多,但她卻生得更為單純,心無憂慮,那才像是個被捧在手心裏寵愛的小姑娘該有的樣子。”

李演不緊不慢地說著,眼見任未成漸漸聽得入了神,才終於輕歎了一口氣道:“老奴隻是覺得,像陶公主那樣堅強的模樣很好。但也請皇上記得她是個女兒家,而女兒家總歸是需要嗬護的。”

世人皆道當今聖上寵愛長女,李演卻第一個說出了他那寵愛的不妥之處。

他一直把朝陶當成一個皇子來培養,希望她能夠成材,能夠擔當大任,能夠成為不遜色於這世間大部分男兒的一代巾幗。他總想著給她最好的太傅、最好的封地,甚至在他看來最好的男子在她背後扶持她,提供給她最完美的一切,讓她成為他最完美的子女,卻是忘了,他從不像對其他女兒那樣,問一句她想要的是什麼。

是否不喜歡跟著太傅學習策論,是否隻是想要離她的母親近一些,而並非靠近陪都無比榮耀的封地,是否也有傾心許久的男子,是否也喜歡那件朝昳無論如何都要從朝清手上搶來的宮裝,是否也想要她的妹妹們為之爭破了頭的那些珠釵首飾?

他曾經以為她不說不爭是因為不屑那些女兒紅妝之物,如今看來,卻是他錯了。

他看著在他麵前為了一個男子磕得頭破血流的任朝陶,和她那無論如何也強忍著不願意落淚的雙眼,忽地發現,那個他以為最像他的女兒,竟是離他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