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長到這麼大,一定有過某個時候想要痛痛快快幹一件事的衝動。痛痛快快光腳狂奔,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痛痛快快愛一個人,痛痛快快死去活來。
或者,痛痛快快放一把火。
“怎麼樣?讓我來。”小樸說。
2
小樸要來火柴,嗤嗤劃燃,二氧化硫味濃烈冒出,小樸揚起手。
她跟這些結伴而遊的年輕男女不是一路人。
他們熱情高漲拾了磚瓦架起原始的灶台,拿不鏽鋼飯盒當鍋子烹飪起泡麵,掏出背包裏的蔬菜和肉串,一邊煙熏火燎,一邊追趕打鬧,一邊大聲唱歌。秋天的山上紅葉掉光,半山的雜草完成一歲榮枯,他們吃飽喝足打算露營。搭好帳篷之前,他們攔住一個村民問清楚了,蚊蟲仍然猖獗,不過可以燒了雜生的草木,順帶幹掉蚊蟲。
小樸獨飲獨食獨行,不言不語看了半天溪澗的流水,回過頭,看見他們收集枯枝幹葉要放火了。於是她走上前,衝那個一身輕快運動裝的男生說:“讓我來吧!”
就這樣,那男生很爽快,把火柴遞給小樸。
烈火遇風,摧枯拉朽,順著枯草彌漫開,片刻就讓半個山腰上的野草化為灰燼,這一瞬間小樸萬分痛快,近乎極樂。然後她掏出自己的礦泉水瓶子,打開抿了一口。那男生抽動兩下鼻子,大叫起來:“喂,喂,你喝的是酒啊!給我也嚐嚐。”小樸衝他笑,把瓶子遞給他,扭頭就走。
丟開這群人,小樸繼續往上爬山。天黑下來的時候,升起一陣霧靄,沒多久,那男生就看不見小樸了。
天繼續黑下去,小樸站在山頂高處,望見半山腰的那塊平地上幾十道手電筒的光柱揮舞晃動,還是那群年輕人在玩無聊的遊戲。碎石踩在腳下,讓人搖搖欲墜,小樸終於累到走不動了,靠在山石上,默默喘氣。
等到那些手電筒的光汙染耗盡,夜空恢複澄澈。整個星空蓋在小樸的頭頂,十九歲的小樸第一次在學校外的小餐館喝醉時,發現自己的酒量特別好,全班男生都倒下了,她還捏著塑料杯子發呆。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這一次她足量足料帶夠酒。
她從背包裏拿出第二個裝滿伏特加的礦泉水瓶子,喝完以後宇宙萬物蕩然無存。
在她徹底醉倒之前,星空璀璨,低得手可摘星辰,山峰上很冷,寒風吹得人縹緲,呼吸都帶著顫音。她的右手邊便是峭壁,翻個身就可以魂飛魄散。二十一歲的小樸躺下來,將手伸向天空,翻了個身。
3
廚房很簡陋,但是有纖細的筷子跟寬大的麵條,有個頭很大的蛋和雪白的鹽。睡醒後的小樸肚子很餓,她隻想煮碗麵再加一個蛋,問題是她發現沒有石油氣也沒有燃氣灶,隻有水泥紅磚砌的柴火灶。找遍了兩層樓四個臥室,一個人也沒有,小樸一摸口袋,裏麵還有一包火柴,大概是昨天放火時她順手牽的羊。
被煙熏到嗆出眼淚,折騰半天煮好一碗略帶焦糊的麵條,小樸呼嚕呼嚕吃完,洗幹淨碗,繼續回床上躺下。
她想得很清楚,一定是誰把她從山峰帶下來了,帶回這房子,而房子的主人則外出還沒回家。這座山遊客不少,村民們把自己家騰出一半當民宿旅館賺錢。一晚上五十元,那群年輕人不舍得花錢,幹脆就露營了。
雖然你一番好意,不過卻是多管閑事,計劃都被破壞了,這讓小樸覺得很痛苦。小樸從身上找出錢放床上,不等主人回來就走了。
這一次她在山頂坐了很久,白晝的山風吹得衣袂作響,再度爬上山頂又是黃昏了,天還沒有完全黑,遙望山腳,小樸忽然就膽寒了。大活人一旦墜下去,那就是一團不明模糊物。她一陣惡心反胃,吃的麵條嘩啦全吐了,有一部分嘔吐物被風吹到懸崖外,飄飄搖搖隱入山野。
4
回到那棟小樓時,小樸見到了那個把放火的機會讓給她的男生。那男生興奮地問她是不是也住在這間民宿,小樸說是。那男生說:“我叫大木,不如交個朋友吧,你還有酒嗎?你的酒很好喝啊!”
小樸就笑了。
然後大木說:“我跟另外一對情侶,準備再玩一天,你叫什麼名字,你什麼時候走?”
小樸沒來得及回答大木,就聞到了一陣香氣。這香味讓小樸變成了跳牆的佛,她找到源頭,看見鍋鏟上的煎蛋正要劈頭蓋臉打在麵條上。
“這碗麵我要,給我吧。”小樸翻出最後一張十元鈔票。那人接了錢,把碗推到小樸麵前。
大木跟著也來了,嚷嚷著說:“給我們也來三碗。”很快他就得到了三碗麵。
當大木、小樸和另外一對情侶一起大口吃麵時,下麵的人走到了屋後的小院子。那對情侶說:“店主真是個怪人,房錢隨便我們給多少。”“很有愛啊,有個性,忒像我們院的美術老師了。這男的姓孟名俊,是有點英俊,洗洗刷刷幹淨了,應該不錯。”
大木不理會同伴,看著小樸,將自己碗裏的蛋挑給了她,然後跟她說:“我是P大的。”
“屁大?”小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