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農村,在農村裏,幾乎所有人都是表叔那個想法。男孩子就是傳宗接代的,女孩子嫁出去還要虧份嫁妝,沒用。
因此,當初我媽生了我兩個姐姐之後,還是堅持繼續生,結果沒想到,生下我來一看,居然還是個女孩子。
當時奶奶守在門口,用竹竿挑著一串鞭炮,這是我們那邊的風俗,如果生了孩子,就要放串鞭炮,一來驅驅晦氣,二來圖個好兆頭。
然而,當房間裏的接生婆嚷了聲是個女娃的時候,我奶奶一下子就拿了把剪刀,把放到一半的鞭炮給剪斷了。
因為沒生成男孩子,因為沒有傳宗接代,我剛出生的那幾年裏,我媽和我爸天天吵架。隻要一吵架,我爸就罵我媽沒用,浪費他當初的梨花木大紅櫃子的聘禮。後來,我爸更是直接動手打我媽。
而這一切根源都是因為我不是個男孩。
而且更可怕的是生我的時候,是難產。醫生說她以後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因為這個,沒有哪個長輩喜歡我,我成了我媽/的眼中釘,肉中刺。最開始的時候,我幾乎是天天挨打,天天挨罵,直到我八歲的時候,我舅舅不知道從哪裏抱了一個男孩子回來。
那天家裏歡天喜地,奶奶一貫緊繃著的臉笑開了花,我爸連夜跑到縣城裏買東西請全村的人吃飯。我媽梳了頭發,進進出出的。
弟弟放在裏屋,趁著大家夥忙,我偷偷溜到了裏屋去看弟弟。
弟弟真小,那麼小的一團躺在搖籃裏,看起來可可愛了。我去看的時候,弟弟沒睡著,兩隻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轉。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了捏弟弟的手,軟軟的,嫩嫩的。
一下子,我就喜歡上我弟弟了。覺得要對弟弟好好的。就在我想要溜出去的時候,弟弟突然吐唾沫,糊了自己一臉。
我伸手打算幫弟弟擦擦臉,誰知道我手一碰到他臉,他立刻就哇哇大哭了起來。而這時我媽剛好進來。
啪。
一耳光抽得我的臉足足腫了兩個星期。
那不是我媽第一次打我,在我的記憶裏,我媽從來沒有給我過好臉色,剛上小學的那會子,有一次我得了三好生,學校發了糖。
我幾乎是興高采烈地跑回家,跑到我媽/的房間裏,想要讓媽媽吃糖。
想象中我媽笑著撫摸我的場景沒出現,而是得到了一耳光。我媽厭惡地看了我一眼,讓我滾。
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了,身為一個女孩子,活在偏遠的農村裏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情。
在我上麵的姐姐先後在她們十七歲的時候就嫁人了。二姐嫁到了鄰村,大姐卻嫁到了更遠更荒的山溝溝裏,因為嫁到那裏,身為娘家的這頭能得到更多的嫁妝。大姐是哭著嫁出去的。
我比大姐二姐要來得幸運多了。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正是上頭發起對農村貧困區的重點援助運動的時候,鎮裏頭對教育抓得很緊,哪怕我爸我媽再怎麼不情願,也不得不讓我上學。
大姐出嫁的時候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說,妹,好好讀書,一定要逃出去。
姐姐說她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現在又要嫁人了,她這輩子算是完了。
二姐出嫁後,我偷偷跑到鄰村去看過二姐,去的時候二姐蹲在炕頭前,一邊抹眼淚一邊燒火,柴是潮的,一燒就滿屋子都是白煙,嗆得人直咳嗽。
我喊了聲姐,二姐沒想到我會來,一愣,然後立刻用手抹了抹眼睛,她抬手的時候我看到二姐的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我問二姐是不是姐夫打的。二姐搖搖頭沒說話,塞了兩塊月餅給我,讓我找個沒人的地方吃,不要帶回家也不要被弟弟看到了。
那月餅真好吃,就是很小,一塊隻有我的手掌心那麼大,皮是金黃色的,聞了聞都是香氣,噴香噴香的。陷是芙蓉陷,甜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