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時,她早已將今天吃的東西嘔了個幹淨,這會兒都不知道嘔的是什麼玩意兒了。
她上輩子就是個正常公民,良好那肯定良好,架雖然不是沒打過,可最多也隻是個縫針的程度,哪怕是看到殺雞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掰出來……
而她這輩子簡直……
拿刀恐嚇人、被人捅了一刀、闖火海……神他媽今天還幹掉了一群狼。
直到今天之前的一切,她事後都能接受,畢竟哪一次都沒讓她弄死什麼的東西。不算半死的威爾森伯爵,唯一見過的死人還是薩格——不提死而複生,那時她僅是看到就臉色發白,強壓著才能站穩。
就今天,得知賽提人不在附近,第一時間讓她鬆了口氣的,還是不用考慮可能會造成不可避免的傷亡……
……草啊。
再也想不下去。
沒人的黑暗裏,少女麵頰慘白,再沒有剛才方才發號施令的氣勢,嘔到最後全無力氣,退了兩步就在地上坐了下來。
喘了口氣,她蜷著身體,將頭埋在膝蓋裏,長久地安靜下來。
風仍是那般地吹,蹭過草葉,涼涼地往她身上掃。
亞修站在遠處,一時不知道是該前進,還是後退。
風聲漸大,那少女的身影孤獨而虛弱,想要被攪碎在這曠野當中。
亦是這時,他才回過神似的,緩慢地往前,走到她身邊。
“小姐。”
坐在地上的少女顫了顫,他莫名覺得胸腔裏有什麼也跟著微顫,來不及細想,他剛一低頭,想說些什麼,莉莉安卻緩緩站了起來。
“有點困,在這邊緩緩。”她站起來,聲音平靜,聽不出半點不一樣,“那邊差不多了麼。”
亞修下意識說了聲“是”。
“那走吧。”她望了眼不遠處的山,可卻什麼也看不清晰,隻得收回視線。
但亞修看得清楚。
黑暗裏的一切,他都能看清。
他看到,莉莉安的臉色仍是慘白,甚至……臉上有淺淺的,似乎不曾有過的一點,淚痕。
忽的有什麼畫麵從眼前閃過。
風迎麵吹,將身上的鬥篷吹得獵獵響,莉莉安緩了緩,正要抬步,卻忽的感覺手腕被拉著。
她一怔:“怎麼了?”
“小姐……不喜歡剛才那種事情,對吧。”亞修許是也沒想到自己有這般舉動,下意識就鬆了手,但話卻沒止住。
他的聲音混著涼風,和平時有些不一樣,聽得莉莉安頭皮一麻,下意識感覺有些棘手:“好像是吧。”
“明明是。”亞修啞著聲,有些固執。
他看到了?莉莉安意識到了什麼,有些頭痛,麵對著他時就少了點耐心:“嗯,是不太喜歡,但沒辦法,就這樣吧,至少其他人沒什麼事情……”
“不說那些呢?”凝視著她,亞修一字一頓,“明明不喜歡這些——小姐似乎很喜歡逼自己。”
他的視線灼燙,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令莉莉安產生了一絲無處遁形的錯覺,她下意識退了兩步,語氣裏都有些不定了:“你在說什麼啊……”
話音剛落,她意識到亞修問的不隻是那些被她解決的狼群,那些讓她沾了血的事。
他問的,是從國王遇襲開始,一連串針對著自己的事件。
一樁又一樁,扯著她麵對。
她沒有和人傾訴的習慣,亞修不僅刨根問底,還突兀又奇怪——他向來不會做這種讓她覺得頭痛的事。
狀態實在太差,想提起神麵對,但剛吐過的她怎麼都提不起力氣,更別提得在這人麵前輕描淡寫。
很累。
她揉了揉眉心,吐了口氣:“不麵對……還能怎麼辦呢。”
亞修頓住。
“這些事情衝著我,我自然要麵對,逃是逃不掉……有話就說,有事就解決。”她費神組織著語言,聲音裏盡是疲倦,“人逃到維利塔,我就去揪出來,他做錯了什麼就得付出代價,跟其他的沒關係,想害我我自然就得想辦法解決……”
末了,她的聲音沉了沉:“亞修,我……沒辦法不去自己麵對。”
再厭倦,再不滿,再憤怒,再惡心,都得麵對。
她的思緒忽然遠了,最後那句話開口時,她想到的其實是本以為早就忘記的,孤兒院。
她從小就沒有父母,任何事情都隻能自己麵對,不想死,那不管問題多複雜都得一件件地去解決。
哪怕是到了現在,那些事情接連發生,雖有些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可處理起來的狀態,倒是似曾相識。
她的一切,從來隻能自己解決。
逃不掉,那就麵對。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