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看了一眼她的臉色,不怕死地又開口說道:“哦,還有,那位格林先生,可能,對自己鍛煉那方麵不怎麼懂,你一定要耐心對他。”
索萊納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對患者耐心,這是每一位治療師的職責和義務,她就算再怎麼後悔接下這個任務,也不會對馬克敷衍了事的,“我一定耐心地教他記住動作。”
“嗯,我對這個其實不太擔心。”主任回想著剛才,格林的助理給自己說的話,“這個格林先生的意思,是讓你——當然,是你有時間的話——過去他家裏,幫忙做康複練習。”
索萊納不幹了。
“他以為我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家庭教師呢?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索萊納最討厭這種把別人的時間都不當一回事的人,“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我也不想強迫你的,索萊納。”係主任討好地衝她笑了笑,說道,“但是,咱們整個治療中心,隻有你這個新人,有這股子衝勁,能把這個患者拿下來了。所以,唉,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索萊納:不,主任,你別跟我賣慘,我不吃你這一套的。
但是,當索萊納望向係主任那張寫滿了懇求的老臉的時候,她還是妥協了:“alors(那麼),那就讓那位馬克先生,明天上午八點,在他家裏等我吧。”
“好的索萊納,沒問題索萊納!”係主任感動得簡直涕泗橫流,“我愛你索萊納!我這就把他的地址發給你!”
索萊納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然後第二次推開了係主任的房門。
就此,通過係主任,馬克給索萊納留下了極為深刻的不良印象。
第二天。
索萊納一臉不爽地敲開了馬克家裏的門——她為了趕到這裏,今天早上六點鍾就起床了。而索萊納本人,最討厭為了別人,而打亂自己的生物鍾——哪怕隻比平時起早了半個小時,那也不行。
馬克可不知道這些。他見到敲開門的治療師,臉色比自己平時的表情還要冷,簡直可以用冷若冰霜來形容。於是馬克破天荒第一次,在一個陌生人麵前,流露出了自己的情感:“醫生,你是不是來告訴我,我的腿······不用看就知道沒救了?”
他情急之下,用的是母語——英語說話。
但是這一點,讓索萊納看來,就是他這個吹毛求疵的英國人在通過口音來擺譜。
索萊納可不吃他這一套。她偷偷白了他一眼,用法語說道,“做我病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請不要胡思亂想,馬克。”
她沒有用敬辭,稱呼也直接叫的是對方的名字。
——這是很平常的,因為格勒諾爾醫院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康複治療師要創造一個,讓盡可能多的患者感到舒適的環境,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拉進醫生與患者之間的聯係。因此,索萊納已經養成了一見患者的麵就直呼姓名的習慣。
這個習慣,曾經讓她深惡痛絕。
馬克也不知道這一點。他有點呆在了原地,直到索萊納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才反應過來:“哦,來了。”
索萊納讓馬克把腿放在軟墊上,“放鬆一點,不要這麼緊繃繃的。”
馬克乖乖地照做了。
索萊納仔細觀察著馬克的傷口。
馬克以為她要問自己,這個傷口是怎麼來的。於是,他咽了一口口水,準備把那個已經講過成千上萬次的故事,再講一遍。
沒有想到,索萊納敏銳地注意到的,是馬克對於稱呼的不適應:“你不喜歡我叫你的名字的話,我以後叫你格林先生就行了。”
索萊納微微抬起了頭,對上了馬克的視線。“怎麼樣?但是咱們事先說好,要是事後,我們係主任和院長問起來,你就如實回答,這是你要求的,一開始,我就是叫你馬克的。”
“啊,不是,我沒有不喜歡你······”
“哦,那就行。”索萊納複又低下頭去,然後是好一陣的沉默。
“嗯······你不問我點什麼東西嗎?比如,我這個腿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之類的?”到最後,反而是馬克忍不住了,他這麼問道。
“不是車禍嗎?”索萊納頭也不抬地回答道,“你的病曆上都寫了,你也簽過字的。我是一個無名之輩,是沒有什麼成就的醫生,但是我也做了功課的,你放心,格勒諾爾治療中心不至於到草菅人命的程度。”
“我沒有在懷疑你。”馬克隻好這麼說道。
“嗯哼,你最好沒有。因為,我需要你全部的信任。”索萊納說道,“我知道,對於你來說,要信任一個外人有點難。但是,作為病人,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必須要照我說的去做。”
“沒問題。”馬克保證道。
索萊納緊接著問道:“現在,手術的傷口,這裏,還疼嗎?”
“疼。”
“是時不時的絞痛,還是牽扯時候的撕裂痛?”
“都有。”
“d‘accord(好吧)······那,你之前說的,走路不正常,那是什麼情況?”
“就是走路的時候,小腿使不上力,總是覺得腿軟,下一秒就會摔倒的感覺。”
索萊納凝神想了想。
馬克緊張地看著她。
“你別這麼緊張,不是什麼大問題。”索萊納頗有自信地對馬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