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裏應該是有心疼的吧,唐佳在心裏暗暗打賭,卻見他放開她的下巴,一聲冷笑,“怕?你怕什麼?”
她語氣更輕,輕到不仔細聽都會聽不到,“怕挨餓,怕挨打,怕冷,怕死,什麼都怕。”她兩腿蜷起來,抱著膝蓋,“但我不怕你利用我。”
他語氣裏透著寒意:“你?你有什麼可利用的。”
“我不知道。人人都說我像葉小姐,或許,把我帶在身邊,會讓您想起葉小姐吧。”
鄭執捏著她的下巴,逼近她,“你還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是作為一個替代品,能留在您身邊,我也是願意的。”
“為了依附?你別忘了,即使再像,你也不是葉佳芝。”
我是不是葉佳芝並不重要,唐佳在心裏冷笑,重要的是,把我帶在身邊,等於是在告訴別人,你鄭執忘不了葉家小姐,是一個對舊人念念不忘的男人,如此的話,自然對葉家就下不了狠心,趕盡殺絕。
那葉家的變故,是不是你鄭執做的,自然就不那麼容易蓋棺定論。
唐佳滿眼悲哀:“我是不是葉佳芝,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留在您身邊吧,誰知道呢,誰又相信呢?”
鄭執轉過身,不再看她,大踏步走出去,扔下一句話,“在我麵前,最好不要撒謊。”
太陽漸漸落下去,在天上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色,唐佳坐在床上,盯著窗外發呆。
她在賭。
眼底悲哀濺起淚花,又迅速消散,到底在做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從離開葉家,到今日,已經快一年了,到底是怎麼走到今天,似乎早已忘了,忘了怎麼城顛沛流離到了上海,忘了挨餓挨打被人淩辱,甚至忘了怎麼進了百樂門,自己會一步步脫去青澀,脫去清高,脫去那些牽絆這自己的往事,成為今日的唐佳,明日,又不知會成為誰。
之前的那個葉佳芝,已經死了吧。已經死在南京的戰火裏了吧。
每日都有人戴著麵具,美好的麵具說著美好的話,葉佳芝卻看不到任何真心。自己的心呢,可能早在那個早晨,隨著那青灰色的長衫去了吧。
或許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或許有一日,自己成為璀璨的唐佳,死在無人知曉的紅日裏,雖然靜默,但至少可以被記得,這世上有過一個這樣的人。又或許,就像葉家,消失就消失了,什麼都留不下。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唐佳活動活動腳腕,已經不怎麼疼了,本來摔的時候就是自己趁著小玉推的那一下咬牙摔倒,這時候已經可以慢慢走動了。
得去吃點東西,唐佳給前台打了電話叫了餐,坐在床前發呆。
沒一會兒就聽到敲門聲,她穿著拖鞋,一瘸一拐挪到門口,雖然說摔得不重,但畢竟扭到還是疼得。
開了門,卻沒有看到送飯的服務員,唐佳往走廊兩邊望了望,走廊裏也空無一人,可能是哪房的客人敲錯門了吧,轉身就要把門關上,卻看到門口的地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點心盒子。
是誰送來的?唐佳心裏犯嘀咕,杏花樓?這世上,現在恐怕隻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喜歡杏花樓的點心了吧,她冷了一整天的心泛起暖意,蹲下身去仔細碰了點心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