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徐來(二十三)(2 / 2)

他很想能在臨死之前再仔細端詳一下女兒的臉,隻是恐怕難以實現了。

也許女兒就這樣不醒來也是件好事,至少沒有了臨死前的惶恐與痛苦,至少他們兩個在這裏一起上路不會是孤魂野鬼,還能彼此攙扶著,在奈何橋上互相壯壯膽兒,而在另一個未知的世界裏,他們一家人也才能真正的團圓。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懊惱,為什麼當初自己如此拚命於工作、研究,而忽視了和一家人的親密時光?他甚至想不起女兒成長過程中,自己到底為她做過些什麼?

他從沒有牽起她的手,送她去上學;他從沒有為女兒認真的準備過一次早飯。相反,女兒的獨立懂事,曾麻木著他,讓他以為女兒並不需要額外的關愛,女兒完全可以獨立自主,甚至連工作也不需要他操持......唉,他歎了一口氣,原來現在回想起來,真正覺得生命遺憾空洞缺失的人是他,不是女兒。

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誰都不會知道什麼對於自己來講才是最重要的。

得到了就不珍惜,失去了才後悔,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通病。

人之將死,盡管其言也善,隻是悔之晚矣。

不......他猛然記起曾經......曾經幾年前,自己也有過一次離死亡那樣近的體驗,隻是那次的體驗太過於短暫,他無暇他顧,隻是做出了趨近於本能的反應,在此以後......他不願再去回想,他無法回想那日日故人入夢的恐慌,以至於最後變成了自己的心病。

他聽著那催命的水聲,隻覺思緒越發遙遠,精神越發恍惚......這樣也挺好......他的小腿開始感覺到了微涼的浸泡,腳上的傷口被水浸泡,淅淅瀝瀝的疼痛漸漸擴大開來,可是他的心已經麻木了,放棄了。

他甚至荒誕的想著,不如索性就來個痛快吧。

對麵的椅子上,吳曉曉的額頭突然微抬起來,眼珠半掩在上眼皮下,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直直的看向他,“嗯?才這樣你就放棄了嗎?”

過了好幾秒,吳棟梁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幻覺,他身體一顫,聲音暗啞扭曲的嘶吼著,“曉曉!你醒了!你醒了!你哪裏不舒服,你有沒有受傷?你聽爸爸說,別害怕!別害怕!”

吳曉曉看著他,兩隻眼眶裏漸漸汙濁發黑,再沒有絲毫眼白,上半身卻突然一陣劇烈的震顫,脖頸兒向後詭異的直挺著,口中吐出一串白沫。

“怎麼了?你怎麼了?曉曉,你告訴爸爸你怎麼了?”吳棟梁焦急的無以複加,反剪在身後的手腕被鎖銬深嵌入皮肉,一片血肉模糊也全然不顧。

下一秒,吳曉曉全身一僵,臉上恢複了往昔的樣子,高聲尖叫著,“爸爸,這是哪裏啊?這是哪裏呀?我們為什麼在這兒?”她的叫聲裏終於有了惶惑與恐懼,她哭喊著對麵的父親,吳棟梁心如刀割,連忙向女兒喊道:“你先想辦法把腿掙脫出來,你用力,聽爸爸的,別怕疼。”

吳曉曉劇烈的扭動掙紮,雙腿居然不多時也從繩索中掙脫了出來。

吳棟梁心裏一鬆,繼續高喊:“你右腳前麵有一個紅色的按鈕,你快伸腿去踩它,快去踩它!”

吳曉曉望向已經沒過腰部的積水,水下什麼都看不清楚,隻能憑著對方的指揮,慌亂又顫抖的向前探去,試了幾次,果然用腳尖勉強碰到了一個凸起,用力的向下一踩。

與此同時,她這邊的水管流速便緩緩慢下來,而另外一邊吳棟梁屋子內的水速則加倍的傾倒出來。

果然如此,吳棟梁並沒有恐慌,反而有了一種意料之中的淡然。

“這有什麼用啊!”吳曉曉急的立馬鬆了腳,瘋狂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