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鬼海龜那張詭譎的臉所帶來的恐懼漸漸褪下去,他突然想到在海中最後的瞬間,想起自己無意識間將自己與冉不秋緊緊鎖扣在一起的手腕,心中一片悸動又茫然。
落日餘暉灑在身後,映起一片絢爛的暖色。海風吹在臉頰上,沒有了淒厲,隻剩下和煦。
海島近在眼前,宋可遇起身走向駕駛室,屈指敲了敲窗,“請問,我們這是去哪裏?“
那個男人急忙轉身,溫聲解釋道:“天快黑了,我家在大嶼島,先帶你們去我家裏歇一晚吧。剛才看你們沒精神,就沒問你們直接......對不起、對不起。”
他憨厚的致歉,仿佛他對宋可遇和康康的施救是如此不值一提的事情。宋可遇十分過意不去,忙虔誠的再三致謝,彼此客氣的寒暄了幾句,才知道這男人姓顧,是大嶼島上村民,從18歲起就在大嶼島附近的海域義務救援,已經20幾年了。
老顧帶著他們兩人到自己家裏時,天已經黑透了。
島上住的人家不多,房舍彼此間都有些距離,此刻亮起了燈光,幾戶還飄著嫋嫋炊煙,一片靜謐祥和。
宋可遇微笑著跟隨在老顧身邊,不時回頭看看後麵懨懨不樂的康康,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自打下了船,就撅著嘴,一句話也不肯說。
院門一推開,一個10來歲的小女孩聞聲快速跑出來,她頭上簡單的紮著一根辮子,衣褲都是灰舊的顏色,剛要張嘴叫老顧,一扭頭看見了身後的兩個陌生人,又抿起了嘴巴,拘謹的站在了一旁。
大家一時都站住了腳,老顧忙道:“這是我閨女,小穎,認生。”
宋可遇朝小穎友善的笑笑:“打擾你了,不好意思。你爸爸在海上救了我們,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小穎隻是咬著嘴唇看他們,也不接話,老顧不好意思的笑笑:“和她說啥,嗨,孩子靦腆呢,不會說個話,你們見笑了。”說著又伸手摸摸小穎的頭,“留飯了嗎?”
“嗯,”小穎小聲回應她爸爸,想想又加了句,“三個人不夠。”
宋可遇有些尷尬,實話講,他確實又累又餓,精神肉體雙重的耗損,此刻十分需要物質給養,他十分需要大吃一頓,再大睡一覺。不過這個要求顯然有些得寸進尺,老顧家裏看起來也並不分富裕,他忙客氣道:“我不餓,不用費心了,要是還有富裕的食物.....給我朋友一口就行,他也不挑。”
“哎,瞧你說的,還能沒有客人的飯嘛,”老顧撓撓頭,“菜都是自己種的,孩子不敢用油鍋,我來炒,很快。”他也不是假客氣,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打水洗了手,在院子裏拾掇起菜來。
老顧洗好了菜,又從窗根兒取下一條臘肉,就在院子中間壘起的簡易小爐子上炒了起來,不過片刻,就傳出了誘人的飯菜香。
宋可遇幫不上忙,疲累的坐在一旁塑料凳子上,瞧小穎趴在一張折疊的四方桌上寫作業,雖然已經精疲力盡,還是天性使然的笑著問她:“你讀幾年級了?真乖呀。”
小穎停了筆,垂著眼瞼小聲說:“五年級了。”
這倒是完全沒有想到,小穎看起來很瘦小,由於常年在海島生活,臉龐很黑,如果說8、9歲都不為過,沒想到已經12歲了。
小穎的眼神並不怯懦,卻有種讓人心疼的內斂。
她低頭寫了幾筆,又忍不住好奇的偷偷瞄幾眼宋可遇和康康,被宋可遇發現了,笑著又和她說幾句話,但她依然隻是垂著頭,不多說一句話。
老顧很快炒了兩個菜,加上一碟鹹菜,就著爐子下早埋著的紅薯,也算樸素又不失豐盛的一頓晚餐。
老顧也是個口訥於言的性子,他很快收拾出一間屋子,十分抱歉的拿出半舊的鋪蓋,為自己家的簡陋反複表達著隱晦的歉意。
老顧走了沒一會兒,小穎又半探著頭向房裏張望,宋可遇朝她招招手,想著她小孩子心性,大概對陌生人充滿了好奇,“你明天要上學嗎?”
小穎點點頭,遲疑了一會兒走進來,背在身後的手伸一隻出來,宋可遇忙接過來,捧在手心裏看了,才發現是小半瓶紅花油。他全身疼痛,尤其腿骨和肩背怕是全部青紫了,也許是胳膊上的傷,也許是自己走路的姿態,他雖然一直極力隱忍,還是被小穎察覺了。
宋可遇認真的說了句:“謝謝。”
小穎沉默了一會兒,又朝坐在窗邊的康康那邊看了看,另一隻手將一塊巧克力放在了床邊上。
是留意到康康晚飯並沒有吃幾口嗎?
最近身邊充斥著使人灰心的負能量,可小穎的細心和懂事卻讓宋可遇的心瞬間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