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合錦一大早就從夢中驚醒了。
夢裏是煙塵漫漫的戰場,雙方兵士正在對峙,蓄勢待發如繃緊的弓弦,戰鼓聲鏗鏘有力地敲打著心窩,那聲音仿佛有密度,讓人壓抑地透不過氣來,戰士們穿著大祁的鎧甲,臉上均是一副堅毅而果敢的神情。兩軍之間的那片戰場中,兩名將領正在馬上拚殺,那穿著祁鎧的武功精絕,幾番拚鬥,便將另一名擊落馬下,得勝的將軍撥馬回營,她的身邊頓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
因為距離太遠,又有鎧甲的遮擋,她看不清那名將軍的麵容,但直覺告訴她,那就是父親。
衝鋒的號角響起,那名將軍身姿挺拔,立於馬背,隨著他振臂一呼,祁國軍士一邊高喊殺聲,一邊發起了衝鋒。一時之間步兵的踏步聲,騎兵的馬蹄聲,劍戟的交擊聲,士兵的高呼聲,轟轟隆隆,鬧嚷不休,她想追上去,雙腳卻生了根一般無法動彈,隻能由那些士兵馬匹將她撞得東倒西歪。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者馬上將軍的身影,可一片混亂之中,那身影一晃便不見了,她的心登時如墮冰窟,站在原地聲嘶力竭地呼喊:“父親!父親!”
“公主醒醒,醒醒!”
緊接著,加合錦便被房內的大丫鬟金蒲搖醒,見她睜開了眼,金蒲停下手中的動作,俯身輕聲問道:“公主喝杯茶,清醒一下吧?”她默默地點了點頭。金蒲轉身去倒茶,便有兩個丫頭扶著她坐起來。她渾身綿軟,毫無力氣,向窗外看去,外麵一點亮光也沒有,可見天色還早,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待喝了金蒲奉的茶,腦袋總算清醒了些,可夢中戰場上亂嚷嚷的聲音還似在耳邊一般,吵得她頭疼不已。
她側頭仔細聽了聽,發現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而是外麵真的亂嚷嚷的,人聲嘈雜,卻聽不真切。於是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金蒲一邊為她穿衣,一邊答道:“現在是寅初。”
寅初?加合錦皺起眉,不滿地嘀咕道:“怎麼這麼早就叫醒我?外頭又是什麼聲音?誰在亂嚷嚷的,好生沒規矩。”金蒲手頭動作麻利,並不著急回答,隻道:“公主先更衣洗漱,用些膳食,奴婢再給公主解釋。”加合錦還暈沉著,聽她這樣說便不多言,待洗過了臉,又發現那廳中燈火通明,似乎有人影在走動,卻沒見有聲響,觀察了一番,問道:“廳中可有旁人?”金蒲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是禦前的曹總兵和幾位侍衛。”
加合錦聞言大驚,因早起而朦朧的大腦頓時清醒了,急道:“曹總兵?曹總兵為何在我宮中?這是出了何事?”金蒲握住她的手,寬慰道:“公主別怕,曹總兵是太後派過來的,聽說宮外麵出了一些小事情,太後把曹總兵派過來,是以防有小人趁亂在宮內作祟,對公主不利。”
一聽說是太後派來的,加合錦心中安定不少,可聽金蒲講宮外出了事,心裏又亂了起來。看到金蒲的麵色還算鎮定,她努力讓自己相信這亂子並不大,然而仍舊惴惴不安,不待用膳便去廳中,果然見到了禦前的曹總兵,他身旁的幾位侍衛也都是眼熟的,加合錦便心安了幾分。
曹總兵和幾位侍衛向她行過禮,曹總兵見她麵色不好,多此一舉地安慰道:“公主無需擔憂,到內室吃吃茶點便好,這裏幾位當差的都是太後選出來的好手,我們五人在廳內,還有八人守在院中,不管出什麼事,都會維護公主周全!”
他話音還未落,金蒲就氣得直跺腳,狠瞪了曹總兵一眼,曹總兵還沒摸著頭腦,就見加合錦惶急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到底是出了何等大的亂子,竟值得如此重視?”曹總兵自知多話失言,十分後悔,可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隻能眼巴巴看著金蒲,盼她開口。金蒲攙著合錦坐下,寬慰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太後這叫關心則亂,因為心念公主,才會大動幹戈呢。曹總兵方才說了,隻是宮外出了亂子,咱們皇宮裏可是什麼事都沒有。公主安心罷!”
加合錦看了看金蒲,目光又轉向手足無措的曹總兵,耳畔仍舊是那聽不真切的嘈雜聲,對於金蒲的話自然不信,可臉上也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來,隻是強自鎮定地喝茶,坐在椅子上默數著時辰。金蒲想帶加合錦回到內室等待,加合錦卻怎麼都不同意,執意要在堂內坐著,眼睛就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金蒲沒有法子,也隻能由她。
大家各自琢磨著心事,一時無話,待到天已大明,突然有一腳步聲由遠及近奔跑過來,曹總兵和其他侍衛都麵向門口按刀警戒,那陣勢看得加合錦十分緊張,和金蒲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