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的,遁入了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紅樓夢)
人這一生其實都是黃粱一夢,繞不出那個箍著你的圈。在這個圈裏,你奢望的、恐懼的、愛的、恨的、你想得卻不可得的、你厭惡卻必須接受的,你想逃離、掙紮、深陷的,都赤裸裸的坦露著它的欲望。
然而,有些事情,它沒有消逝在時間的塵埃中,繁雜在生活的瑣碎裏,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間軌道上,相遇!糾纏!瘋狂!直至湮沒!
“夫人,醫院已經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書了,手術需要簽字,先生隻有您一個親人了,您看您能否盡快過來一下?畢竟夫妻一場,就算您再恨先生,也不能看著先生因為延誤治療而……”
“先生下了死命令,您不簽字,不能動手術啊!夫人!”
電話裏管家蒼老悲涼的聲音沒有再繼續下去。南枝掛掉電話,看著南海的水,靜而藍,依舊是第一次他帶她來時的樣子,美麗的不切實際。
夜。
南枝靜靜的看著機窗外漆黑一片的世界,沒有星空,也沒有霓虹,墨色的夜像是一個恐怖的漩渦一樣,吸食著人的精氣,然後伸出尖利的爪撕碎你的全部,揪出你的心肝。
死,亦何懼呢?南枝,想。聽說人死的時候,是可以看到最美麗的風景的,白色的曼陀羅和血紅的曼珠沙華徜徉在你要去的路上,坦露欲望,放肆誘惑,卻在你作出選擇時,極純的白與極妖的紅,一世天堂一世地獄。
三個小時的時間,漫長的超過了活著的三十多年,一幕幕一場場像是過眼雲煙,繚繞了她的整個思緒。果然,在這個世間,打敗你的從來都不是舍與離。
我,終究,還是敗給了你。
……
江城,環山而居中,雖地處偏僻,但物資豐饒,自古代創城之始就通了官道,與城外官家及大戶人家通商合作,是天時地利的富庶之地。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奴奴啊,你可知我們現居的地方為何稱作江城?”
“老阿公,相傳祖先因亡妻之痛,四處雲遊,至此地,見到美景如畫,竟與亡妻托夢之處不差毫厘,就在這裏停留下來,還以蘇軾先生悼念亡妻之作<江城子>為名,創建了這裏,取之為‘江城’。”穿著錦緞小綢的小女孩坐在一位年過耄耋的老人腿上,小手剛剛握的過毛筆,在宣紙上細細的描著,儼然臨的一幅李思訓將軍的《江帆樓閣圖》,頭也沒抬的問著老人,“老阿公,是您告訴枝兒的,怎麼您忘記了呢?”
“是啊,老阿公,怎麼能給忘了呢?”南啟文慈愛的抱著唯一的曾孫,顫抖的手柔柔的撫著南枝的細發,雙眼略有模糊的望著遠處。
南啟文這一生經曆的事兒太多了,說是已經看破世事也不為過。一生養育了兩個兒子,大兒子便是南枝的祖父南信兮,二兒子則是從事外交常駐國外的南秉。因為南秉的兒子娶了一位外國媳婦兒,而外國媳婦兒信仰丁克,所以曾孫輩裏隻有南枝這一人。
那是南枝最後一次跟著南啟文學畫。不久之後,老人便去了。臨時,留了一句“枝兒太過於聰穎,慧極必傷,莫要為難了她,護一世安康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