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亦長相思 下(2 / 2)

“再一個,朕當初將王振放在太子身邊侍奉,也是因為他有才識,能驅駕人,作為東宮師傅,他莊重沉穩,教授太子讀書寫字,也很是盡心,是咱們忽略了太子在情感上的需求,才會導致如此。”

太後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哀家自有分寸,皇上不必掛心。天下政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裏就能容一個奴才亂了規矩。”

朱瞻基卻正色道:“母後隱忍多年,到如今做事仍然是謹行慎微,事事都往最壞處去想,卻從未想過,您不會讓家族裏的外戚專權,清揚她也一樣可以。至於王振一個奴才,本是不用掛心,但投鼠忌器,倘若處置不當,未免傷了祁鎮的心。”

“清揚的性情其實與母後極為相似,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性子。母後,您想一想,她本是您一手栽培出來的,對您又一向愛戴、尊敬,您為何會對她有如此深的成見?無非是因為朕因廢後之舉,於史書上有了‘汙點’,做為母親,您自然就把這筆帳都算到了清揚的頭上。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心結不能解開呢?”

太後有一瞬間的呆滯,而後道:“為人君者,當然應當權衡方方麵麵的得失,你因她廢後失了英名,她在哀家的眼裏就是罪人,皇上先前不也曾說過,廢後是年輕時不懂事之舉,可見你也有悔意,若不是她,我兒豈會為後世詬病?她就是個紅顏禍水,若仍是胡氏為後,皇上說不定就不會生這場病,有這場無妄之災。”

聽太後如此說,朱瞻基知道,太後對孫清揚成見已深,絕非自己三言兩語能夠勸轉,他輕歎一聲,“朕廢胡氏之時,已經三十有餘,距今不過短短七年,何來年輕不懂事之說?那樣講,不過是敷衍那些個常為此事喋喋不休的臣子,怎麼母後也會聽信?朕這些話,平日裏也說得不少,母後總聽不進去,如今朕也不求母後明白,隻望您在朕大行之後,如同清揚幼年時一般待她,不要再心存怨氣。朕盼您善待於她。”

太後看到朱瞻基強撐的精神,不忍再讓他難過,勉強點了點頭,“哀家明白,她如今怎麼說也是中宮之主,哀家不會拿她怎麼樣的,皇上放心就是。”

朱瞻基伸手摸了摸太子的頭,“祁鎮,你有個好母親,你要好好待她,像對你皇祖母一般,侍之以親,謙恭孝順。”

太子眼眶通紅,語調哽咽,“父皇你放心,兒臣自當謹遵教誨。”

交待了太子好些話後,朱瞻基又就國事,林林總總地同太後說了半天,方才叫人擬了傳位詔書。讓孫清揚進來。

孫清揚聽聞,進去就跪在朱瞻基榻前,眼中的淚水止也止不住。

見她哭泣,太子倚在她懷裏,也號啕大哭起來。

太後心裏難過,卻強忍著淚,冷冷道:“皇上這還在呢,你們母子就如此,真是有失體統。哀家成日教導,每逢大事有靜氣,怎麼都忘了嗎?”

聽了太後的喝斥,孫清揚母子強忍著收了淚,她摟著太子哽咽,隻一雙眼睛,望著朱瞻基,像是要把他的麵容,銘刻在心裏。

而此時,皇子皇孫,王公貴族,全部都奉召而來,跪在了外麵。

瑾秀和瑾英兩位公主,以及二皇子朱祁鈺,都被人帶進來,跪在了床榻前。朱瞻基先是指著朱祁鈺笑道:“這個就是你們的弟弟……”又同他們講了一番相扶相助的話,方才看著眼睛紅腫的孫清揚輕笑。

“平日裏不是最愛美嗎?哭成這樣,多難看!”他麵色蠟黃,微闔著眼,一點都沒有快要死的恐懼,反而有說不出的安詳,“清揚,這些年有你陪在身邊,朕過得很開心。就像母後所說,不要難過了,生老病死是天道輪回,你以後,好生帶著祁鎮他們,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過好每一天,不要再如之前那般,思慮過重,也不要什麼事都藏在心裏,知道嗎?”

“臣妾不要,臣妾要皇上陪著。皇上,您答應過臣妾,要看著瑾秀她們及笄,要看著她們嫁人生子。您還說以後要和臣妾一道抱祁鎮他們的孩子,皇上,您不能說話不算數。”孫清揚哭得不成樣子。

她心裏很清楚,朱瞻基撐著說這多半天的話,是回光返照之相。

到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