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為鳳陽的一切掛心,也包括他嗎?
和他見那一麵,是她以死相逼,求父母讓他進府,以兄長之名,見的最後一麵。
與他的初識,是上元燈節的偶遇,他一身白衣,仰頭站在一棵祈福樹下,豐神俊朗,令日月無光。
而她,吟的一首詩句,令他的目光投向了她,隻是一眼,就讓彼此的心融化交纏。他們一見鍾情。
他停下欲走的腳步,與她一起仰望那掛滿福袋與絲帶的祈福樹,直到夜深人散。他們才揉著酸疼的脖子,對視一眼,他點頭為禮,她羞澀回首。
就這麼一回首間,她眼波流轉,瞟過他時微微一笑,燦若星星,瞬間照亮彼此的世界,情根深種。
提親、定親,一切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卻沒想到,到了最後關頭,被橫刀一截,各分東西。
而如今,她是深宮裏的美人,他與她,終究走了不同的路,再無交集。
郭愛擲下眉筆,看著鏡中的人潸然淚下,喃喃道:“君在長江頭,妾在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宮女隻道她懷念家人,勸慰道:“美人,皇上那邊過來的人等著呢,您別哭花了臉,還得重新梳妝。哭多了,會不漂亮,您看宮裏頭的那些個貴人們,哪個不是笑意盈盈?”
半晌,郭愛收了淚,讓宮女為她換個粉紅色的絲綢外袍,在外麵裹上狐裘,走了出去,對內侍說:“有勞公公們,這就動身吧。”
*
走進殿門,待宮女掀開帳幔,郭愛就瞧見床榻之上那抹明黃色的身影。
並不像別人說的那般,病入膏肓。那身影映在重重燈火之下更顯華貴,數十名宮女、內侍小心地伺候在兩側,眾星拱月般將他圍在當中,麵容雖然有些憔悴,蒼白,卻依然是俊逸挺拔,卓爾不群。
隻是,這年紀,已經和她的爹爹相仿了,再英俊,也不過是個大叔。
這世間,最有權有勢的英俊大叔。
郭愛跪了下去,三拜九叩,山呼萬歲。
朱瞻基聞到郭愛進來的香氣,精神為之一振。
他看著那個嬌小的身軀,有些恍惚。
這個人,真能夠像欽天監說的那般,令他病厄消散嗎?
想到昨個夜裏孫清揚的哭泣,他有一絲盼望。
如果是真的,自己也許就能夠同她白頭到老了。
站在床榻前的內侍,見皇上久久不語,輕咳了一聲道:“郭美人抬起頭來,讓皇上看看。”
郭愛緩緩抬起了頭,微微側臉,她知道這個角度的自己最為動人,皮膚白皙,烏發如墨,尤其是眼睛,好像倒映了秋水的天空一樣,看起來十分靈動。
而她的人,在大紅的宮燈之下顯得楚楚可憐,一如她呼吸間的幽香,悠悠地吐著芬芳。
果然,她在皇上的眼裏,瞧見了一抹驚豔之色。
富有四海,見慣美人的皇上,也會為她而驚豔。
郭愛雖有才女之名,但畢竟年紀小,見皇上如此,本有些慌張的心慢慢定了下來,嘴角含笑,露出一抹羞怯。
朱瞻基的眼神卻有些惘然。
這樣的一雙剪水雙眸,帶著一些慌張,帶著一絲羞怯,他分明見過。
就是大婚之夜,宮燈掩飾之下,胡善祥的眼睛。
他隻是為這雙眼睛驚訝,並非因郭愛的容貌驚豔。
他抬了抬手,“平身吧,走過來讓朕看看。你這身香味……”
等郭愛走近,朱瞻基越發覺得神清氣爽,他微愣,目光審視地看向郭愛的臉上。
郭愛目光微閃,麵上卻微笑依舊,嬌聲道:“臣妾……臣妾自幼愛食花草,久而久之,周身便有了這香味。”微微一頓,她嬌怯怯地抬起自己的手臂,任衣袖滑落肘間,“皇上不信,聞聞這味道,可是帶著些夜來香的味道?”
這說辭,是貴妃教她的,這作派,是貴妃身邊的曾嬤嬤訓練了她三日才學會的。
貴妃說,皇上聽了、見了,必定龍顏大悅。
果然,她看見皇上不由自主地俯頭輕嗅,臉上綻笑:“還真是,有股夜來香的味道,還夾雜著茉莉、青草的氣息……還有,你身上有百花的味道啊。”
這樣一個美人出現,朱瞻基有些相信欽天監的話了,若不是他命不該絕,怎麼會有吃了花草周身有香氣的人出現?
這香氣,光是聞一聞,他的神智,就清醒了許多。
機靈的內侍早已跪下,“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是真龍天子,九五之尊,得上天庇佑,您這一病,就派了郭美人這樣的神仙人兒來侍候您,皇上的龍體康健,指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