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從何處來(1 / 2)

已是深秋時節,北平城逐漸的寒涼了起來,不經意間的一陣秋風襲來,樹上的黃葉紛紛揚揚的向四下飛舞,散落在人的身上,飄進人的眼中,刻在人的心上。北平城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就要過去了,但是街麵上卻依舊繁華喧鬧,人們絲毫沒有一點點傷春悲秋的意思,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享受著屬於她們的秋天。

故都北平最接地氣兒最熱鬧的地方自然是非天橋莫屬了,初入北平的朱碧君穿梭在人流之中,就向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哪都欣喜,看哪都好奇。隻見集市上售賣著各色的商品,有果皮上還帶著白霜的蘋果,有香氣怡人的海棠木瓜和酸檳子,有粉麵彩身叉旗傘的兔爺,有華潤多姿的菊花,真是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比這些更有趣的自然是街頭上那些藝人露天表演的玩藝了,不需要多麼豪華的場子,隻要騰出一片空地畫個圈就能開練,有頂大缸的,有抖空竹的,有胸口碎石頭的,還有唱大鼓書說相聲的,民間的各種絕技在這裏應有盡有,好不熱鬧。

朱碧君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打聽,終於尋到了她要找的長樂軒大戲院。因為還沒到開演的時間,戲院的正門緊閉著,旁邊有一小門倒是開著,想必是供戲院自己的人出入的吧。朱碧君剛從小門進來,就有一提著大鐵壺的老伯問她找哪個?朱碧君笑著說道:“老伯,我找在這唱戲的閆子聲閆老板。”那老漢一邊將鐵壺裏的水坐在爐子上,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我當你找誰,原來找他啊,他前年就不在這裏唱了。”

一聽要找的故人不在這裏,碧君心下有些著急,她問老伯道:“那他去哪了,大伯您知道嗎?”那老伯回身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這裏廟小,人家紅了以後就去大的戲園子挑班唱去了,他這冷不丁的被人挖走,害的我們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聽大伯這話,碧君心下也明白了幾分,定是子聲和這戲園子鬧了不愉快。還沒等碧君繼續開口,那老伯已經掀起門簾走到屋內去了。碧君有些不甘心,她厚著臉皮輕輕掀開老伯屋子的門簾,陪著笑臉問道:“大伯,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家戲園子唱戲嗎?”

那老伯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都小三年沒見了,我哪裏知道,你快到別處打聽打聽吧。”碧君見老伯下起了逐客令,臉上有些掛不住,但為了找到子聲,她隻得近乎哀求的繼續問道:“大伯,您定然是知道他的去處的,求您行行好,告訴我一聲,我從張家口千裏迢迢尋到這,人生地不熟,倘若找不見他,我就隻能露宿街頭了。”

見她說的可憐,這老伯也是動了惻隱之心,略微頓了一頓,悶著聲說道:“你到城東的景和樓去找吧,那邊是新修的場子,他前年約滿後就去那邊了。”碧君終於從老伯口中打聽到了子聲的下落,心下歡喜起來,向老伯道謝後走了出來。碧君複又一路打聽一路往城東的景和樓摸去。

碧君要找的閆子聲和她非親非故,兩個人隻是五年前在張家口偶然相識的。彼時,碧君十二歲,正跟著父親筱丹鳳學戲,平日裏也在戲台上給父親搭戲,無非是些丫鬟之類的配角。而子聲那年也隻有十七歲,當時剛剛過了倒倉期,跟著自家的四春班在北平周邊巡演。

碧君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子聲的情景。那是個初夏的早晨,太陽斜照在樹梢上,幾隻喜鵲在那裏嘰嘰喳喳的叫個沒完。父親母親帶著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了,聽說是去接一位早年和父親一起學戲的師伯。碧君練完晨功,在廊上拿著一瓢清水,用手指撩起一些來,輕輕灑在一盆秋海棠豐滿的綠葉上。片刻功夫,那一片片墨玉般的海棠葉子就粘滿了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在晨光中泛著點點青碧色的光芒。正在此時,院門處有了響動,聽那動靜是父親母親和人說笑的聲音,具體是誰,因為隔著照壁看不大分明。很快,父親母親就和幾個人走進了前院,碧君看見和父親一起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魁梧,但有些發福,許是穿的有些熱,額頭上滿是汗珠。在他們身後,母親挽著一位清瘦秀氣的嬸子邊走邊笑,顯得格外的親熱。父親見碧君站在廊上,忙笑著對身邊的幾位客人說道:“這是我的閨女,家裏都叫她福子。”母親接著父親的話,笑著對父親說道:“福子,這是你師伯和伯母,快叫人呐。”碧君連忙恭敬的叫了一聲師伯和伯母,然後恭敬的站在一旁。師伯笑著衝碧君點了點頭,然後跟父親一起走進了堂屋。伯母親熱的拉起碧君的手,一邊仔細端詳碧君秀氣的小臉,一邊對碧君母親笑著說:“弟妹啊,瞧這孩子多體麵啊,肉皮有肉皮,模樣有模樣,隻怕將來是個真正有福氣的呦。”母親一邊將伯母迎進屋,一邊笑著說道:“小地方的孩子,也不指望她將來能有甚出息,隻圖個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