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拓跋弘不同,左丞相此人實在太圓滑了,能屈能伸,平日裏拓跋弘厭惡他用這套手段來結黨營私,今日卻派上了用場。對上元烈這種說上兩句話就忍不住想開戰的刺蝟,也隻有他能忍受得了。
元烈轉了轉右手手腕,意味莫名地朝左丞相淺笑一聲,扭頭繼續看著高台。
林媛借故不勝酒力出殿來透氣,方出了門就倚在太液池畔一處荷花亭裏大口地喘粗氣,握著初雪的手不住顫抖:“初雪,你看清楚了嗎?他……他的手……”
“右手腕上佩戴的的確是溫莊的黑曜石串瓔珞,但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初雪竭力鎮定自己的聲音,或許因為不是當事人,她至少比林媛要冷靜一些:“娘娘,我也看到了,那戒指上頭的寶石……”
“就是兩年前我被送往蒙古和親,在黑水河河畔,他拉扯我的袖子……”林媛的聲色中滿是恐懼:“我以死相逼從發髻上拔下金簪指著脖子,後來混亂之中我倉皇逃回轎子裏,簪子卻失手弄丟了。他戒指上鑲嵌的飾物,就是當初鑲在我簪子上的藍寶石。我不會看錯的,就是那顆藍寶石。”
為什麼,元烈要違背此前國書上的行程,親自來秦國走一遭呢?又是為什麼,他要佩戴自己曾經遺失的藍寶石?
那支倉皇之中被丟在地上的金簪,在蒙秦兩軍浩浩蕩蕩開拔回程之後,卻是被元烈撿了起來。
兩年前的驚魂再一次被勾起。相比起後宮的鬥爭,蒙古王元烈才是她生命中最恐怖的劫難。兩年前她能夠逃出元烈魔掌並抹去拓跋弘的疑心,靠的可是以命相搏!後宮中的陰謀詭計尚且能用心避過,可元烈此人仿佛是地獄中的惡魔一般,他從不按常理出牌,林媛在他麵前也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力量。
那樣恐懼的經曆她至今不想去回憶。如果再來一次……她會死的。
“右手佩戴溫莊贈與他的瓔珞手釧,左手卻佩戴娘娘遺失的東西。”初雪扶著林媛顫抖的身子:“娘娘,您不能怕。天無絕人之路,無論怎樣都會找到出口的!娘娘……”
片刻之後有宮女出來尋人,看到林媛連忙跪地問安。林媛竭力掩飾住慌亂神色,問那宮女:“你好似是靜妃娘娘身旁的阿涼姑姑。”
“正是奴婢。”宮女的樣貌並不美,一雙眼睛裏卻透出靈動來,低著頭恭敬與林媛道:“靜妃娘娘和皇上都很擔心您,這兒冷風瑟瑟地,您跑到這裏來做什麼呢?”
“本宮我不過是有些醉了,出來透透氣,倒讓靜妃娘娘擔心了。”林媛按著自己的胸口。
“昭媛娘娘是身子不舒坦麼?”阿涼雖是宮人,跟在靜妃身邊卻一貫以出事利落見識不凡著稱。她跪在地上,卻大膽抬頭迎著林媛的目光:“看昭媛娘娘這樣子,似乎並不是醉酒,而是心緒不寧吧。”
“你說什麼?”林媛冷笑著問她。
“奴婢是想,娘娘是不是有心事啊。”阿涼依舊大膽抬頭看著她:“娘娘離席時腳步蹣跚,神色也慌張,定是心緒不寧了。不知您是因為什麼事兒而心有不安呢?且您方才在這裏與初雪姑姑說話,言語中好似談到……”
“本宮心緒不寧?”林媛猛然嗤笑出聲。阿涼,一介賤婢而已,竟敢大膽試探她,以為她被元烈手上的戒指嚇住,就真會露出慌張的馬腳來?
她抬手執起桌上一盞玉壺往阿涼頭上擲去。阿涼躲閃不及,驚呼一聲倒下,額頭上已是鮮血一片。
她痛苦而恐懼地慘呼起來。她沒有想到,被看穿了心緒的慧昭媛不但沒有慌忙掩飾,反而對她動起手來!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狠辣的女人!
她捂著自己的額頭不住哭喊,有碎瓷片劃傷了眼睛,她痛得死去活來。而此時的林媛冷笑著,往她身上狠踹了一下。
然後是第二下,第三下。
仿佛是要將對元烈的怒火盡數發泄到這個小宮女身上。
等地上的阿涼一動不動了,她起身抖了抖裙擺,往玉照宮的方向走去,一壁吩咐初雪:“去告訴小成子讓他帶著轎輦過來,本宮要先行回去了。再遣人通稟皇上,就說本宮醉了,實不能再回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