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就在前麵門口右轉到。”允柒搭了出租,一路來到沈家。
在門口按了半天的門鈴,不見有人開門。
允柒奇怪地伸頭往裏邊看,正好看見一個丫頭一步三回頭地出來。
“怎麼這麼久開門?”允柒問。
“……二少奶奶,譽少爺他……在樓上和夫人他們一同打針呢。”
周允柒側身擠進去,“打針?二少爺不舒服嗎?”
“不是。是這樣的,我們譽少爺每半個月都要打針的,你也知道,我們少爺神智不怎麼好,要靠藥物來壓製,不然會更嚴重。”
周允柒在樓下就聽見劈裏啪啦的聲音,幾大步垮上二樓,沈鬱棠挽著玫夫人的手站在門前。
門裏有一個戴口罩的女人手拿鉗子敲著瓶瓶罐罐,細細的銀白針頭扣著手指一吸,液體順著流進管筒。
允柒第一眼沒瞧清是誰,第二眼確認才發現是沈家的表小姐張穎敏。
走近了幾步,沈鬱棠聽見動靜回頭,接著滿是詫異地看她,“你怎麼回來了?”
玫夫人也回過頭。
“我聽說沈譽煬被接回家吃藥,擔心他身體有什麼問題,來看看。”
沈鬱棠吱了吱嘴,“能有什麼問題,他躲著我們衣服都扒不下來呢?”
沈譽煬一聽要給他打針他就百萬個不情願。
張穎敏給他解衣領扣子,他乘所有人不注意,轉身跑到浴洗室想反鎖門。
梁姨反應快,衝上去抵住他的門,不停地安慰,“少爺,出來吧,打針了你的身體才會越來越好啊。給你打針的是表小姐,她不會下手太重的,你多聽話。”
沈譽煬一言不發,就是死死抵住他的門,隔絕外門一切的洪水猛獸。
一人抵,一個勸,梁姨和沈譽煬一直僵持到現在,玫夫人為此動了好幾次火。
既然周允柒回來了,玫夫人想,不如就叫她去勸勸沈譽煬,總不能每回都讓他這麼鬧。
“允柒,你去勸勸沈譽煬,他聽你的。”
玫夫人說的話好笑,沈譽煬哪個時候就偏聽她的了。
想著,她還是抬起腳步,不作違背。
“譽煬,出來吧,我回來了。”
周允柒一說話,梁姨抵著的門,明顯力氣鬆懈了一分。
梁姨覺得可行,沈譽煬還是能聽話的。
她壓低了聲音,“二少奶奶,你多勸勸,門快開了。”
“譽煬,你再不出來,我的那條毛巾你就別要了,我真的生氣了。”
門上的力氣霎時間完全鬆開,梁姨破門而入。
沈譽煬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往後栽去。花灑旋柄夠著他散開的後領口。慌忙起身,開關嘩一聲噴出水流。
他整個人掩埋在水幕裏,慌亂地擦著自己額前的碎發。水的密度太高,飄揚在空氣裏的細塵飄進他的口腔,他狠吸了兩口氣,轉身想起去關花灑旋柄。
“梁姨,準備好了嗎?”張穎敏問。
梁姨回過神,終於想起要去抓沈譽煬,忙道:“好了好了。”
她牽著濕漉漉的沈譽煬出來,用幹毛巾給他擦了擦水漬。
“穎小姐,你來給二少爺打吧。”
張穎敏深沉的目光看了看沈譽煬,在他的身上逡巡了一圈。
“譽煬,別怕。”
沈譽煬抬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神色,看到她的目光,匆忙別開頭去。
消毒鉗沾了酒精棉,清涼的液體在他的胳膊上輕拭。
沈譽煬目光呆滯,那玩意兒不像是能給他帶來清透鎮定的東西,像是有人拿烙紅的鐵在他胳膊上淩遲。
他的心裏盤旋著一個幽幽的黑洞,他很害怕,但是他不敢叫。
叫了也不會有人理他,他們會認為他胡鬧發瘋,他本來就是一個瘋子。
針尖推送了最後一滴藥水,張穎敏抽出半截針管。
“好了。譽煬,你表現很好。”
沈鬱棠故作深沉的堅持到現在。她早在浴洗室門打開的那刻起就心不在焉。
十多年前,她在家中遭遇了恐怖襲擊。
聽人們說,後來凶手翻越窗口逃出去,沈家二少爺沈譽煬也差點溺死浴缸中。
今天發生的一切,再次看到沈譽煬房間的那個浴缸,她心底升騰起一股恐懼和不快。
她想起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回想起鎖骨疤痕帶給她的折磨。
她抽出挽著玫夫人的手,“媽,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間了。”
玫夫人看著沈鬱棠腳步生偏的背影,起了疑惑。
“舅媽,我這邊針也打好了。沒什麼事就讓譽煬自己休息吧,我還要回醫院去。”
張穎敏收拾好她的醫藥箱,對著眾人囑咐了幾句,“弟妹,你自己辛苦點。譽煬恐怕還要鬧呢。”
說著,她走了出去。
玫夫人瞧了兩眼,周允柒都回來了,她自然不會再待下去。
“二少奶奶,那……我下去了。”梁姨出了一頭的汗,親親和和地說。
周允柒朝她點了點頭,她退出了門。
沈譽煬坐在窗前扣襯衣扣子,行為呆滯,目無神采。
“換一件吧,你那件打濕了。”允柒說。
她多少覺得有些殘忍。
沈譽煬智力不全,行動也比不得常人。身心受著煎熬,還要被一家人圍在一起跟躲迷藏一樣拖出來打針。
他的眼睛看著張穎敏的時候很害怕,又小心翼翼。
允柒在一邊看著,可她又無能為力。他打針,那也是必然,一切是為了治病。
“我扣不上扣子。”沈譽煬說。
允柒走過去,解下他扣上的紐扣,“別穿了。衣櫥裏有幹衣裳。”
她挑出一件條紋單衣和一條黑褲,“自己換上幹淨的,頭發濕了用吹風吹幹。”
沈譽煬在身後窸窸窣窣的,允柒轉頭,他已穿戴完成。
“下樓吃飯。”允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