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兒上元節,聽說皇後娘娘召四品以上官員的女眷進宮呢,就是為了給湘王、晉王選妃。”
“噓,你小點聲,要讓小姐知道了,怕她心裏不痛快。”
“我就是不忿嘛,咱們小姐論相貌、論才藝那可都是京城裏一等一的,如今得了這勞什子的咳疾,醫藥不斷,指定是沒法子赴宴了。西園那位今兒倒是打發人耀武揚威地來借鳧靨裘,說是老太太賞下的,總是好的,簡直笑死個人,也不看看自己顏色……”
“呸呸呸,你這個大嘴巴可別說了,讓丁姨娘她們聽見,還不撕爛你的嘴!喏,拿好湯藥,撒出去一點兒,看鄧媽媽不捶你!”
青衣小丫鬟吐了吐舌頭,忙不迭接了湯藥,穿過海棠花叢進了垂花門,一進門,就見自家大小姐紀煙雨正坐在梳妝台前拿個銅鏡怔怔地瞧,也不知什麼時候溜下床來的。
“我的大小姐,您是病中啊,怎麼光腳就下地了,讓鄧媽媽看見,怎生得了?”
青兒小心地放下青瓷碗,忙三步並作兩步,去拿紀煙雨手中的菱花鏡,紀煙雨微一閃身,輕輕避開青兒,眼中卻滴下淚來。
青兒呆了,小姐從小沒了母親,性格最是堅毅,這兩三年間都沒見她落淚,今天怎麼竟哭了?糟了,難道是知道紀青虹要去宮中赴宴的事兒啦?
青兒腦袋嗡的一聲,忙跪下,“小姐,您,您別難過,那鳧靨裘也得您穿才能有十分光彩,二小姐萬萬比不上您……不不,奴婢是說您下次再去,保準豔壓全場……”
紀煙雨素手輕輕拂著鏡麵,是啊,前世就是這個場景,自己年輕氣盛,硬是不聽鄧媽媽的勸,非帶病參加這勞什子的宮宴,見到了那人,後來也算得嚐所願,隻是咳疾倒是大半年才好利索,還種下了病根。
今日想來,自己費心費力得到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不值一提。幸得佛祖保佑,重回十四歲,自己定要離這是非之地遠遠的,安然度過此生才是。
想到此,紀煙雨用素衣抿了抿眼角,正色對青兒道:“你家小姐哪裏那麼小氣,借就借了,沒什麼了不起。傻丫頭,地上涼,還不起來。”
青兒嘴巴張得老大,小姐平日裏最煩紀青虹,今日卻怎麼啦,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隻聽紀煙雨問道:“祖母在哪?侯爺在何處?澄哥兒在幹什麼?”
青兒麻溜答道:“老祖宗去家廟上香了,說是拜拜菩薩心安,侯爺跟清客們在書房呢,哥兒今天早起來了一次,白天一直跟著夫子讀書,這個時辰,想必還在溫書。”
紀煙雨點了點頭,看了看桌上的湯藥,雙手端起,吹了吹,抬首一飲而盡。
在青兒驚詫的目光中,她施施然又飄回了床上,閉上雙眼。
這裏不是冷宮,真好。
祖母和爹爹還在,成哥兒也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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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城郊白馬寺。
清明已過,正是春光燦爛的好時節。
“你這孩子,這兩天才大好,就跟我出來禮佛,雖說已是三月,到底春寒料峭,倒是依著古人,捂一捂的好。”
“老祖宗,煙雨這回好的這般利索,還不是您替我求了菩薩,我要是不來拜拜,豈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了?”
“就你會說話,呆會兒子可全是齋菜一個肉末沒有,你要是犯饞吃不動,我可沒辦法。”
“哪有的話,白馬寺的齋菜冠絕京城,我倒是要嚐上一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