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夕陽下的影子
夕陽沉沉地落在他的肩頭,播散著昏黃的暖光;鄉村的風,像汪洋裏的暗潮,從不知名的方向澎湃而來。我抬頭凝視他清瘦的背影,忽然有種難以言明的悸動。在那條狹窄的田埂上,我多想放下一切少年的桀驁,緊緊地抱住他,向他哭訴,向他認錯,與他訣別……
愛你,是此生最無悔的事
她是他的母親。
他並不愛她。為此,他給我寫過好幾封信。信的背麵,他畫了一張她的肖像,然後在上麵打滿了血紅色的×。他說,×有多少,他的恨就有多少。
也難怪,十六七歲的年紀。
他喜歡畫畫,從信紙北麵的肖像來看,他的功底應該不錯。素描的線條,人體五官的比例,陰暗部分的勾勒,都顯得比較成熟。然而,她並不同意他走美術這條路。
他的父親是個流浪畫家。他隻是聽說,沒見過。因為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就遠走高飛了。他一直覺得,是母親心裏有個人偏見,所以連帶著把一切熱愛美術的人都給恨了。
他說,她並不忠貞。她帶著他,另外嫁過三個男人。一個是小學老師,一個是建築老板,一個是個體商戶。這些男人什麼樣子,什麼名字,什麼住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這些真實的經曆,長嘴潑婦們才捏造了無數惡毒的流言蜚語。他就是在這些流言蜚語中慢慢長大的。他說,說這些就是她給他的恥辱和傷害。
嫁第一個男人的時候,她讓他叫那個男人爸爸。他不叫,她就狠狠打他,不給飯吃,也不和他說話。
那時他還小,怕失去她,所以他最後妥協了。他叫那個男人爸爸。他以為,他的妥協就可以換來永久的安定和幸福。豈料,沒過幾年,這個男人就把她給拋棄了。他們被掃地出門,狼狽不堪。
後來,她跟了一個建築老板。沒名沒分,隻是,老板經常給她錢。他知道,他親眼見過幾次。不過,這個建築老板對他也不錯,他跟著這個老板,終於過了幾年舒坦日子。她不讓他叫這個老板為爸爸,當然,這個老板也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
他們像一紙契約的關係,時間到了,薪酬付了,便各奔東西,再不相識。
老板給了她一筆錢,之後,就帶著手下的一批人去了上海。聽人說,那幾年在上海炒房地產特別賺錢。他不知道,他那時還小。他隻知道,她和他又要開始另謀他處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可憐的寄生蟲。
他很羨慕同班的一個胖小子。家裏雖然很窮,父母都在菜市場賣臭豆腐,但一家人其樂融融,很是美滿。
下大雨了,胖子他爸會騎著丁玲當啷的三輪摩托在校門口等;考倒數了,胖子他媽也隻是微笑著說一句,兒子,下次好好努力哦……
他從心眼裏羨慕這樣的生活。他不求富貴,不求體麵。但這樣的小小願望,她都滿足不了。他真的恨她。
後來,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愛情和婚姻。但生活的波折並沒有因此而消停。婚後不到一年,他和妻子離婚了。經曆過愛情和婚姻的傷痛,他忽然開始理解她當年的困苦處境。
一個根本沒有一技之長的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要如何才能讓孩子活得有保障,要如何才能繼續生存?她也想一次定終身,但命運始終捉弄,她隻能默默忍受。愛情和命運給了她無盡的傷害,但她卻從來沒有想過丟下他不管。
後來,他再給我寫信的時候,已經回南方找到了她。她孤寡重病,無依無靠。我問他為什麼選擇回去。他說,好後悔,但時間已經不會給他機會,他現在真的很想好好愛她。
一座城市的記憶
四年背包客,萬裏腳下行。去了很多城市,見了很多人,聽了很多故事,明了很多道理。但有那麼一座城市,我始終不敢踏進去。
十六歲,他一個人從雲南曲靖去了廣州。幾千裏的路,翻山越嶺。
十六歲,他從廣州批發電子表到雲南曲靖兜售。物以稀為貴,這些廉價的電子表,得到了滇東人民的青睞。
十六歲,無父無母的他養活了兄弟姐妹。
很多年後,我知道了這段真實的曆史,漸然明白,為何他會對廣州這座浮華而又冷漠的城市充滿了感恩的情懷。因為這座城市,他有了奔波的原因;因為這座城市,他有了維係一家人衣食住行的資本。
婚後,他再沒去過廣州。兄弟姐妹都已成家,而他,也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
他是我的父親。他心裏裝滿了晦澀的淚水,曲折的故事。
十五歲那年,他離開了我。他和他的父親一樣,走得特別匆匆。我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
成年後,我勤工儉學,撐起了家裏的頂梁柱。母親的吃穿,弟弟的學雜費,生活的開支,我一個人全擔了起來。
母親心疼,偶爾會對我說些溫情的話。她不善言辭,沒讀過幾年書,可每次想起她的話,我都忍不住淚眼潸潸。
和他一樣,我成了浪跡天涯的孩子。我經常背著包出去,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裏浪蕩。我的骨子裏始終流著他的血。勇敢,自由,無畏,不羈。
但我比他稍微幸運些,至少,我有母親的牽掛。一個人躺在異鄉的床上,我常常會想,當年的他,沒有電話,沒有電腦,聯係不上任何人,也沒有人陪他說話,他會不會覺得孤獨,會不會也和我一樣,默默地流過思親的熱淚?
這幾年,生活得特別艱難。我開始明白他當年的不易。作為一個男人,對於一個家庭,原來不僅僅是需要撐起經濟的支柱,更需要撫慰每一個家人的心懷,讓他們始終溫暖,不受任何傷害。
十五歲那年,我一直沒哭。我記得他說過的話,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以為,不流淚就是真正的堅強。
這幾年,長大了,成熟了,反而開始流淚了。每次想起他,就仿佛看到了群山當中的小墓塚。他安靜地躺在那兒,默默地等待著我。
我也會老去,我也會有這樣的一天。盡管我還年輕,可這一天,誰也躲不過去。
二十五歲,事隔十年,我終於有勇氣去廣州看看。從雲南曲靖到廣州,同樣千裏迢迢,跋山涉水。我在走他當年走過的路。
從天河客運站到三元裏,從南浦到江夏,整個城市都充滿了他的氣息。
他一直想回來看看,帶著我,找找他十六歲的記憶。他沒能等到這一天。
於是今天,長大後的我替他來了。
母親的權利
如果說,非要回顧我的出生,那麼,就必須追溯到1986年4月。此刻,我安躺在母親溫熱的身體裏,再過三月,便可嗷嗷出世。
我母親所在的家庭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集體,兄妹八人,卻無一人同意我的母親與我的父親結合。原因極其簡單,我的父親,不過是一個遊手好閑家徒四壁的窮小子。故此,直到後來我年滿十周歲,我的父親母親仍然還是沒有結婚證。
他們勇敢而堅定的愛情,給我營造了一個不可複製的自由世界。他們從不反對我早戀,從不幹涉個人生活,也從不逼迫我上這樣那樣的補習班。我在同齡人的眼中,永遠是一位特立獨行血氣方剛的優雅少年。我能說他們從來不敢說出的話,我可以做他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時光得重新回到1986年4月。我的二舅舅,當然,這是我此刻的稱呼,倘若當時他能再細心一點,或許我就根本沒有喊叫或者啼哭的可能。為了能使母親安然下嫁給另一富家公子,我的二舅以旅遊為名,把我的母親騙到了百裏之外的雲南思茅(現今普洱)。
結果可想而知,我的母親被強行送到了思茅國立醫院。天真的母親以為,她的哥哥是為了帶她來做臨盆胎檢,看我是否一切正常。實質,我的二舅不過是想動用私權,把我徹底拋回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
回顧當年的情形,我的母親這般告訴我:“懷你的時候,經常夜裏做夢,不是唐僧就是孫悟空。因此,我想你一定會是個聰明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你!”
感謝我的母親,在我未至人世之前就這麼毫無保留地眷顧著我。她使勁全身氣力,像一隻忙於逃命的袋鼠,將愛兒放在腹部的皮囊裏,撒腿狂奔。她把所有手術人員都遠遠地拋在了後麵。幾公裏的路,終於保住了今天的我。
有的時候,我真想去思茅看看,當年,我母親被送進的究竟是哪一家醫院。我想,我一定會有種驚心動魄的震撼。因為,那絕對不亞於車入懸崖而後驟然落於樹杈,生死一線,峰回路轉。
當然,我也要去看看,我母親當年奔跑的那一段路途。沒有這段路途,我的母親根本不可能帶我逃離命運的魔掌,賜予我健然安康的身軀。
我的外公終於決定放棄我的母親。我想,除了憤怒之外,他應該還有一絲異樣的感動。這就是母性的情懷。
但我的災難,並沒有因此結束。生我那天,恰入七月中旬,正值南方雨季。我的母親被疼痛折磨得哭天搶地,而我的父親,卻身無分文。此刻,淩晨三點三十分。
我的父親冒雨狂奔,連夜敲開了一位舊友的門,終於籌借到30元人民幣,把母親和我送到了雲南省宣威縣人民醫院。
1986年7月17日,淩晨五點,我撕心裂肺的哭聲換來了母親喜極而下的熱淚。
我經常對我的朋友說,我生命曲折和災難,在我未臨世便已經開始了。因此,我不會懼怕一切挫折和苦難。成年之前,我有母親;成年之後,我則要保護母親。
我一直把我生日這天的所有時間奉獻給我的母親。因為,這一天本來就是她的苦難日。在最苦的紀念日裏見到自己奮鬥一生的結晶,是每個母親應該享有的最基本的權利。
一棵樹的寂寞
一
越過一麵比我年歲還要久遠多倍的城牆,有一條冗長的河。一條用我視線都無法跨越而過的長河,茫茫無際。這樣的無際,是漫長的,卻不是寬廣的。我總能在目所能及的範圍內搜索到一處狹窄的沙岸。
其實,我也隻能搜索到僅此一個的沙岸。雖然是僅此一個,可我內心卻無比的堅定,在這樣的長河上,一定還有類似於這樣的沙岸。因為,這樣的沙岸上,往往會有一棵或是兩棵相同種類的樹木。彎曲的倒映著,橫臨水麵,或枯或容。
這樣的兩顆樹不自然的讓這條原本冗長沉悶的河流忽然的有了些許生機。我站到樹下,沉浸一整個夏末的愜意。
茂盛的樹枝在此時婉若一個臃懶的懷抱。午後濕潤的風,柔火色的雲,都是這一個擁抱裏的綿綿情愫。我站在樹下,就是這一個擁抱裏的過客。越過這棵樹,我又在走出的一瞬間成了看客。
一個隻懂俗世紛擾的看客。
二
這樣的兩棵樹,我起初稱作“愛情樹”。我極愛這樣纏綿的字眼,甚至此類曖昧的詞句。可我最終無法逃脫的,還是這一兩棵樹。盡管它們不同種類,可我所遊弋過的城市裏,我仿佛都已經注定了要被樹困擾。那些樹木也如中毒了一般,不偏不倚,恰好長在了我模糊的視線之內。
我害怕樹木長在窗台。我常年的敞著窗戶,深夜裏,樹就是一種寂寞的情感。而我又恰巧是那種極端害怕寂寞的男子,這多少讓我對樹有了特別的意念。
一種既期盼情感泛濫,卻又極度惶恐寂寞的意念。
我開始端詳這兩棵寂寥的樹。深秋的涼風裏,我站在高高的河岸上,靜默成一筆曲折的線,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這些凋零的葉片裏,不知道曾有過多少雙眼睛注視,又棲息過多少靈巧的小生命。可它再如何的繁盛茂密,凋零,終究是它最後的結局。
交叉的樹枝間依稀還能看見一些散開的鳥巢,斷裂的枯草裏,還有幾片未曾豐滿便已經脫落的羽毛。一切都是與生靈有關的痕跡。
每日,我都要透過這兩棵互相依偎的樹來釋放一些我難以外泄的心緒。我覺得,它們是相愛的。這樣的相愛,就如它們仿佛永不更變的擁抱一般,不斷不滅。也是在這一個深秋時節,我開始領悟愛的謎底。
似乎還記得舒婷的一首名叫《致橡樹》的詩,裏麵大致是這麼寫的:“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裏: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三
清晨,轟隆的吊車聲把我驚醒。探窗而出,我才知道是河道改建,需要把那兩棵大樹吊走。顯然,我心裏猛地一空,卻又迅速的被我理智的情緒填滿。我安靜的爬在窗前,和眾多醒來的人一般,注視著大樹的軀幹。
長年的生長已經使得這兩棵樹的身體難以分離。吊車不能做到一次將兩棵樹吊起,於是做了一個決定——砍伐樹枝。
轉眼間,那些曾是緊緊擁抱的肢體就這麼被殘忍的瓦解了,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我有些淚眼朦朧。不是因為我悲天憫人,去掛念一棵樹,而是這兩棵原本在我眼睛裏代表愛情的樹木,無法分割的樹木,就在一個我不安的清晨,被這麼輕易的分開了。
自然,我對這兩棵樹是有感情的,畢竟它曾給過我一段難忘的意象。對於愛情。可如此堅定的意象,終究是在時光中坍塌了。
忍住淚水,我繼續看著他們用鋒利的刀器來將我的悵然一層層的削落。我靜默的依窗,原被樹木遮擋的天光忽然大現,明亮了起來,開闊了起來。
左右捆綁妥當,吊車鉤住了其中的一棵樹。伴隨著嘈雜的轟鳴聲,人潮的嘶吼聲,樹幹逐漸傾斜,上移,最後露出了粗壯的樹根。同樣的方法,另外一棵樹也被脫離出來。
淚光中,狹窄的沙岸上出現了兩具原本歸屬於愛情的屍體,暴露在天光之下。一左一有,一前一後。此時,它們是那般的陌生,仿佛從不曾相見。
這,就是原本占據我對愛情全部憧憬的兩棵樹。它們本叫“愛情樹”,可為何又如此的像盡“生死樹”。
四
很早以前就喜歡泰戈爾,僅僅因為一首動情的詩。《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當時據於年少的多愁善感,硬是把這首詩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反複的抄了多次。後來還生怕自己忘記,動不動就背幾句。裏麵關於樹的描寫,有這麼一段:“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 樹與樹的距離/而是 同根生長的樹枝/卻無法在風中相依。”
我想,愛情的意義不該是單純的在風中相依,而忘卻了緊緊將我們相連相牽的生命之根。也不會是無奈地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因為,無論我們如何去強調在一起的重要,總會有如時光一般殘忍的刀鋒之物將我們分開,分開我們原本以為存在距離的身體,共享霧靄流嵐的身體。
這樣的樹木,該是寂寞的。是一種無法讓生命和內心安頓的寂寞,盡管我緊緊的抱著你,卻無法預料我們最後的生死。
若我是一棵樹,我能選這愛情的最終結局。我想,我渴望身體與你分離。在傾斜的角度裏,更易讓我們同根如一。
因為隻有這樣遠遠的看著你,我才能與你一起迎接半寸方圓內的明媚之光,昏暗之潮,才能在我們共臨災難與生死之時,被歲月雙雙吊起。
一封給你的信
那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會在無意間想起你的音容。隻要在地圖上,電視上,手機上,看到與那座小城有關的信息,回憶就會漸然漫過我的心頭。那座小城曾是你我初遇的故裏啊,可如今,卻不知換了何種模樣。
還記得我們曾信誓旦旦地說,要一生執手相望,白頭不悔嗎?那樣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最終成了彼此記憶深處的莫名的悵惘。
我曾是那麼記恨著你。我覺得,一切的不公都是你賜予我的。你給予我愛情,讓我懂得生活的美妙,並珍惜時光和敬重自然,可你也無情地將我的雙手撒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人潮轟隆的馬路上。
我逼迫自己要忘掉你。沉悶而又無休止的傷痛,讓我恍然對生命充滿了無法抑製的悲淒。我多希望,從始至終就沒有遇到過你。那麼,我就不會對美麗如此向往,更不會因為痛失美麗,而悲絕斷腸。
與你分開的那天,我實質是在故作堅強,可當你落寞地轉身,頭也不回時,我站在街道的小巷的出口處,聽到歌中那一句“牽手和分手來自同一雙手,做回朋友。我卻為何不懂挽留。”淚水像湍急的小溪,滋養了凍僵的臉龐。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此止步了。我頹唐了很長時間,不斷地給你打電話,發短信,放下一切僅屬於男人的自尊,隻為獲得你的同情和回眸。可那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都不曾給過我任何答複。
我該叫你朋友,還是如多年前一般叫你親愛的?我想,我該叫你朋友。如今,我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即便是那麼波瀾不驚,平靜如湖,可還是照舊讓你我心懷感動,渴望長命百歲。這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才開始追慕這樣不問窗聲風月的世俗煙火。
對著窗外明月,我寫下這封信,給你。多希望不知身在何方的你,能看到我此時的心情,能懂一位男人在年少時的倔強和無助。在沒有事業和責任的關口上,他隻有牢牢地抱住愛情,那是他一切憧憬的緣由,也是後來急速成熟的道理。
感謝你曾那麼千依百順地跟隨者我,即便後來,你舍我而去,另隨了別人;感謝你曾那麼溫柔善良地開導著我,即便後來,我沒有作出絲毫改變,你開導了別人;感謝你曾那麼無怨無悔地站在風起的巷口等我,即便後來,巷口裏再沒了你的身影,你去了他城的路上;感謝你曾那麼冷漠決絕地回避了我,即便後來,我痛定思痛,走出了你的背影......
因為,你的千依百順,讓我懂得了女人的魅力;你的善良與開導,讓我明白年少的倔強不是男孩成熟的唯一象征;你的無怨無悔,讓我感受了一段動人肺腑的初戀;你的冷漠決絕,讓我灑脫地抉擇了更為明媚的生活......
今日,我有了初白的發和微褶的皺紋。當我的人生已去大半,我終於對往事釋懷。我還是那麼倔強和魯莽,將對你的隱忍與恨意,延續了那麼多年。不過此刻,我已經原諒了你。真誠地渴望與你同席而坐,暢談舊事。
這封信,寫過我曾愛過的你。
聲名狼藉的記憶才最美
撫卷再讀,有些莫名的悲淒。昔日的少年,已經變幻了模樣。如同清晨對著初白的發,時常認不出自己一樣。
年輕時,曾犯下多少過錯,而今,都被時光一筆抹去了。誰還記得,哪個在課堂上給前排女生偷寫情書的小男孩?誰還記得,少年第一次買花的情景?誰又還記得,那個莽撞貿然地與隔壁班男生大打出手的夏日?
有多少時光,在少年的眉宇間驚鴻一瞥,匆匆而去。少年不覺,這樣悄無聲息的流逝,正在他的生命裏訇然進行。
少年一定是得頑劣的。似乎,隻有這樣的頑劣,才能凸顯出青春的張揚曲線。也隻有這樣的頑劣,才能清晰而又好不遺漏地鏤刻在心板上。譬如,他得和一幫夥伴,故作勇敢地翻過果園的牆壁,偷摘酸澀的葡萄和蘋果,然後,被凶殘的狼狗團團唬住,等待責打與發落;譬如,他得頭腦發脹地迷戀過一個女孩,為她寫詩,為她耍酷,甚至為她更改回家的路途,然後,勇敢地向她表白,承受拒絕和單戀的痛楚;譬如,他得計劃過一些惱人尋味的惡作劇,在眾人的哄笑和前排女生的痛苦中,享受“偽王”者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