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後一根蠟燭
當我因公被調配到這家醫院時,從醫已將近十年了。十年的醫學生涯,讓我在眾多的生死和病痛中逐漸擁有了異於常人的領悟。
這個大約十五六歲,一臉憂鬱的男孩是在一個周末的清早被母親送進來的。深夜,他咆哮式的和母親說話,惹得我和一幫病人急急入內觀望後,我才知道他的眼睛是在不久前的畢業晚會上弄傷的。原因,是他的母親自作主張地給當晚有節目的他買了一雙新鞋。新鞋的防滑效果並不好,所以在舞蹈的過程中他失足從台上重重地摔了下來,眼眶恰巧碰到了桌角上。我能想像,那一撞是無法消減掉跌落的重力,於是,隻能依舊的向下,所以,他的兩隻眼睛應該都受傷了。
男孩的聲音開始逐漸地弱了下來,帶著哭腔。我能理解,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來說,光明可能是他的全部。
此時,他的母親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言不發地站在角落裏,淚流滿麵地聽著他說話。
“你好,我是這裏的醫生,對於眼科,我已經有了十幾年的經驗,我有把握能把你的眼睛治好,並且不會留下傷疤。”我隻能暫時這麼安撫著情緒激動的他,讓他有一個良好的心態接受治療。而對於是否能真正的不留一點傷疤,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真的嗎?醫生,這是真的嗎?叔叔,你一定要把我的眼睛治好,我不想成瞎子。”他情緒顯然非常激動,認為我是他唯一的救命草,朝著我聲音發出的位置慢慢地挪動著。最後,終於抓住了我的手。
“是的,但是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態,我需要你的配合,那麼這個手術才有可能順利地進行。知道嗎?”說完,我拍了拍他略微有些顫抖的雙手。他不停地對我說,他相信我的醫術,一定會好好配合我的工作,一邊不停地說著謝謝。
後來,我成了唯一能說服這個倔強男孩的醫生。如我所願,手術非常順利,可盡管如此,他還是難以原諒他的母親。為了避免細菌感染,手術後我還是照舊給他纏上了紗布。並且建議他,不要在強光下逗留太久。
當夜,為了慶祝他的手術成功,班上所有的同學都打算來病房看他。我能理解,這一麵之後,將是海角天涯。所以,除了叫他們安靜一點之外,我並沒有多說話。
不知道你誰想出來的建議,當夜,全班同學齊齊來到病房,每人手裏都捧著一支蠟燭。為了避免強光照射而把電燈關閉的黑暗病房裏,瞬時紅光閃耀起來。
他們開始回憶溫暖的往事,暢想自己的未來。可最後,還是依然阻擋不了別離的傷感。他們相約,在各自的蠟燭上用筆劃出自己的名字,誰走了,就吹滅一支蠟燭,然後把這些載有光明的殘體留下,送給這位男孩。
我知道,此時的他已經能夠透過紗布隱約看到這些昏紅的光亮了。猛然,其中的一支蠟燭滅了,人群裏的聲音也忽然相應著像是被刀切般暫停了一秒。緊接著,大半的蠟燭開始相繼熄滅,整個病房裏也瞬時暗淡了下來。男孩努力地清了清嗓,有些哽咽。
最後,所有的蠟燭都熄滅了,獨留那麼一支在黑暗中強韌地散發著光亮。男孩一邊不斷地猜測著這捧蠟燭的朋友是誰,一邊埋怨著自己的母親。
“凱麗,是你嗎?是你嗎?我知道是你。嗬嗬,想當初,我還悄悄暗戀過你呢。”說到這兒,男孩的聲音忽然微弱了下來,帶著一點點羞澀。
那一夜,燭光和男孩傾訴一夜未斷。一直到清早,男孩疲倦地沉沉睡去。可沒多久就醒了過來,吵著要我幫他解開紗布。然後急急搜尋滿地長短不一的蠟燭,一一數出。
忽然,他頓住了,因為凱麗的蠟燭是最長的,這說明她是第一個走掉的。那麼,最後一根多出的蠟燭是誰捧的呢?
隔壁的病床上,安然躺著的是男孩的母親,手中握著一支沒有名字的粗壯的蠟燭。手背上,幾道鮮紅的印記,儼然是被蠟滴滾燙而出的。我仿佛還能清晰地看到,昨夜,她的母親手握一支粗壯的蠟燭,蠟滴滾落在手也不忍一動的場景。
男孩將被子挪到熟睡的母親身上,獨自走到了窗外。我想,此時的他和我一樣都忽然明白了——能在茫茫黑暗中執意堅守,並不顧一切曲解為我們捧起最後一支蠟燭的人,隻會是母親。
懷念一場雨
這些年,無數個恍惚的日子裏,我都會懷念十七歲的那場夏夜之雨。
那樣瓢潑的歡愉中,我有了人生的第一次自我感動。開始明白,匍匐於人生的旅途中,為一己之夢而甘犯萬難,而後得到旁人認可的感受。那樣的豁然,不正是全部汗水所希冀的嗎?生命的始終與價值,不都是在圍繞著諸如此類的小夢一一拓展嗎?
初滿十六歲的我,喜歡靜坐在窗邊抱怨。為何我那些苦苦冥思後的文字,遲遲不得已發表?而旁人那些我所認為遠不及我的短文,卻在偶爾見報?年少的不屈與自傲,像一團烈火在我的胸中焚燒。
於是,我白天細思,臨夜臥寫。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大半年。我甚至懷疑,自己的四季裏還有沒有黑夜?因為,我每次低頭時都是日暮黃昏,而抬頭卻已是晨曦微露。
十七歲的午後,我收到了一封厚重的信件。至今我都難以清楚,當時是何物會令自己狂喜到忐忑不安。小心用手探入信封內裏,我幾乎快要被那樣柔軟而又熟悉的質地鼓動窒息。我知道,甚至百般確定,那就是一份報紙。
我翻遍了所有版麵,把墨印於那幾張薄紙上的信息一字不落地看了幾遍。最後,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發現了我的名字。對於今時的我來說,那個位置或許就代表著一種小小的屈辱。可在當日的我來看,卻是一種連夢都不敢太過於清晰的的莫大榮耀。
半夜大雨。我立在雨中,看著那張陪我度過了無數日夜的書桌,柔光四射的窗台,猛然痛哭起來。許多難以言明的愁緒,總算在那一場可遇不可求的大雨中得到了最好的詮釋。而我,又何必去在乎,去強尋一個讓我落淚的原由呢?
十七歲的雨,是一種在狂悲極喜後的無限希冀,也是一種在徹底付出後得以回報的瞬間淋漓。時光中的無數夜夢,不都是為了換取這一刻的悄然到來嗎?
時隔多年,那一瞬間的淋漓,仍存餘熱。之後,卻是再大的雨,也無法再讓自己如此酣暢地痛苦一次了。
活於塵世間,一生之中,要逢多少路人,遭遇多少俗事。而我們所懷念的,卻僅僅隻是萬千梨花中的一點。如青春裏那場已消逝多年的夜雨,原因極致簡單——如此令人傷懷的舊憶裏,有著我無法重回的過去,以及一個身在其中,卻讓我感動不已的自己。
樹上樹下
好象每個人的童年記憶裏,都有著那麼一顆偉岸的無名樹。沒人告訴過我們,它叫什麼名字。要不,就是告訴的時間太長,已把它忘卻了。
這樣的樹,我想該是永生的。當年齡的數目如它枯敗的葉子在時光中一葉葉疊加時,我們終會感慨,青春的稍縱即逝。站在一顆無名樹下,總會有莫名的悸動。那因外出玩耍而風塵仆仆的臉將在一瞬間歸於平靜,然後,胸中波瀾壯闊。
很早之前,父母會以臂擁攬著不知愁為何物的我們,站在綠蔭之下,遙指雜密的樹頂,讓我們去看樹外的藍天,潛伏在樹內的生命。於是,我們的想象就如江河一般,在那顆模糊的樹下,完成了第一次天馬行空的奔湧。
之後,我們會不斷地走到樹下,抬頭遙望。這些動作重複的同時,成長也在悄然進行著。當然,我們已逐漸明白,樹上的世界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般美好。因為,那畢竟不是我們的世界。可偶然,還是會讓思緒飛越過一個個茂密的枝節,去找尋兒時所設想過的風景,還有一些匿藏在樹內的生命。
對於生命,我們從入世就懷存一種敬畏的心態來觀仰它。甚至,它是一種神秘的象征。而這樣的神秘,很多時候會讓我們難以自拔——它總是深藏在不可觸及的高樹之上。
高樹之下,正是我們的世界。對於我們來說,自己的世界沒有任何奇異色彩的。因此,我們所有的幻想,都要與未曾見過的高樹之上聯係起來。也隻有這樣,它才會倍加吸引。
我不禁想起了錢鍾書先生的《圍城》。婚姻就像這本書的名字,裏麵的人想出去,外麵的人想進來。
其實,細細想來,生命何處不是圍城?連最普通的一棵樹,一個未曾見過的生命,一種奇異的幻想都會吸引我們多年,更何況是一種全然沒有過的生活方式?
以一種新的態度,跳出自己的世界,我們將會猛然發現,原來它是暗藏著這麼多美麗的玄機。我們還有什麼理由抱怨,還有什麼理由舍棄自己燦若夏花的生命?
夢想在自己的眼睛裏
在十三歲之前,馬克都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沒有足夠才能的孩子。他無法將那些莫名其妙的數學題公式記住,也無法理解一篇文章的深刻含義。於是,他的學習生涯就隻能如同風箏一般,由一根名叫倒數第一的線牽引著飛來飛去。
逐漸地,馬克有了一個“可愛”的名字 ,大家都叫他“第一”。於是,原本還存有一點信心的他,開始覺得努力也成了一種荒廢。
馬克迷上了各種各樣的電動遊戲。因為隻有在這個環境裏,他才能找尋到自己,找尋到勝利的喜悅。在所有熟知的朋友裏麵,沒人能夠打過他。所以,在這個人人都倍感昏暗的場所裏,馬克卻找到了光明。
當別人都把時間花費在學習上的時候,馬克把時間花在了遊戲裏。其實,他知道這樣會令自己倍加頹廢,可卻找尋不到更好的辦法來滿足自己。
十三歲的第一個清晨,馬克的母親早早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他興奮地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個精致的蛋黃色胸針,胸針上鏽有一個“V”形的勝利手勢。
馬克將胸針別在衣領上,一路歡笑著去上課。課上,盡管他一句都聽不懂,可還是仔細地聆聽著。畢竟,今天是他十三歲的生日,得有一個好的開始。
新老師名叫杜桑。或許是因為那枚胸針的緣故,他一進門就注意到了最後一排的馬克。自我完畢後,他微笑著說道:“我也想認識一下各位同學。那麼,誰願意第一個自我介紹一下呢?”